一晃我已经很久没回到县城里了,过了县城南郊的那座桥之后,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思绪万千。
时近黄昏,现在去县城已经不太合适了,所以我们只好拿出那封信,看了看上面的地址,那地方我知道,就在县城的东门附近。那一代我还算熟悉,便按照记忆赶着马车东拐西拐的又走了一阵子,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小院子。
县城不是特别的繁华,尤其是县城的东门附近,没有多少楼房,都是一户又一户的小院落。当然这院子跟刘家镇的比起来,小的很多。
这座院子在一趟房子的最东边,再往东就是一片荒地了,里面乱七八糟的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杨树,看上去是没人管的,所以枝叶长的毫无章法。
还有一个大土堆,上面到处都是人们扔的垃圾,看来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们扔的,长年累月的堆积在一起。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所以提着鼻子一闻,明显的能闻到腐臭的味道。这里的环境很差,甚至都比不上乡下的刘家镇,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寻思着,看来赵村长的这个战友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伸手敲门,不一会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门后面站着一个人,我抬头打量,只见这个人身材略矮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对垒,看上去应该有六十多岁,跟赵村长的年龄相仿。身上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背心,背心被洗得发白,看起来年头不少了。下面穿着一条同样颜色的大短裤,不过可以清楚的看到裤脚上的针脚,缝的十分粗鄙,看上去应该是用一条长裤子裁剪改成的。
不过最吸引我注意的倒是他的左臂,左臂只剩下了半截,断截处的皮肉拧成了一个疙瘩,没想到这是一个残疾人。他们上下打量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赵金凤,我伸手把那封信递给了他,十分礼貌的对他说道:
“是张叔吧,我是从刘家镇来的……”
他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并没有着急打开,又重新打量了一眼我和赵金凤,点了点头说道:
“是赵连长让你们来的吧……”
我记得赵村长跟我说过,当年他是连长,带兵打仗,所以赵连长指的应该就是他,于是我们点了点头。
他往一旁闪了闪身,把两扇大门用力的推开,我这才牵着那匹拉车的瞎马走进了院子。他的院子不大,马车进去后,也便占了一小半。好在一旁有一棵粗壮的木桩,想必原来是一棵树,只不过树死了,所以锯掉了树干。我把马拴在树干上,搀扶着六姑从马车上下来,在那个张叔的引领下进了屋子。
别看他们家的院子很小,可屋子却很宽敞,这里房子的格局跟乡下的刘家镇大有不同,刘家镇一进门这屋子被称为“外屋地”,东西两侧都会有一个大的灶台,上面架着铁锅,是平时烧火做饭用的。两边各有一扇门,推开门是东西两间屋子,屋子里有火炕,平时烧火做饭时,灶坑里火焰燃烧的热气便从坑底下经过,再从东西两侧屋顶的烟筒散发出去,所以农村的火炕是热乎的,冬天也靠这种方法取暖。
虽然张叔所住的地方有些破旧,但好歹也算是城里,不必像农村那样烧大锅烧秸秆,所以一进门是个客厅,客厅南北纵深,北面顶头是厨房,厨房也很小,只有水盆和炉灶。东西两侧,更有前后两间屋子,所以拢共一算有四个房间。
刚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响,走出来一个人,我仔细一看,原来正是王革命。见到了熟悉的人,心里自然十分的高兴,赵金凤赶忙走过去,抓住了王革命的胳膊,上下仔细的打量,问长问短。
可王革命却少言寡语,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虽然赵金凤一直在跟他说话,但他始终低着头,手里拿了一张纸,来回的折叠着,不知道叠的是什么东西。
张叔招呼我们坐下,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他是孤身一人,那只胳膊就是当年跟着赵村长打仗的时候受的伤,若不是赵村长救他一命,恐怕他早就死了,所以一提到赵村长他都会感恩戴德,知道赵金凤是赵村长的闺女之后,他便更加的激动,起身拎着一个小兜子就要去买菜,我赶紧把他拦住,跟他说,我也是县城里的人,对城里的道路都很熟悉,不如我去买菜。
本来赵金凤也想跟我一起去,但张叔一直拉着她打听赵村长的状况,所以金凤也没好意思走。
走出了他的宅院,我先是往北走了一阵儿,再朝西拐进了一个胡同。我知道市场的位置,离我所在的位置大概有三四百米的距离,这条胡同是一条近路,胡同的两旁也都是像张叔家那样的小院子。
现在已是傍晚,从胡同经过的时候,时常会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动静。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所以人们喜欢在院子里摆张桌子吃晚饭。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县城,可我的心里一直琢磨着刘家镇的事,这次赵六姑和赵村长商量着如此急迫的把我和赵金凤支开,让我们来到县城,绝对不仅仅是给六姑看病,应该是他们知道有什么事情在这两天就要发生,所以让我们出来躲避的,而之所以需要躲避,想必这事情应该跟我有关。可到现在为止,我猜不出是什么事会如此的紧急。
最让我无法心安的是,即将发生的如果有关的事情,我却全然不知,而赵村长和赵六姑,想必已经知晓的明明白白,那么他们是否已经掌握了我的真实身份?是否知道我来刘家镇的那个计划?
这让我心里一直无法安宁,就这样眉头紧皱着,顺着胡同快步的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我听见身旁的一个院子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像是在窃窃私语,我并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他们俩的声音却让我觉得特别的熟悉,我不禁一愣,停住了脚步,凑近了那个院子,侧着耳朵仔细听去,可那两个人却并不说话了。
我又听了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没了动静,我也只好继续往前走,边走心里边琢磨着,努力的思索着两个人的声音到底像谁。可知道我走出这个胡同也没想出来,熟悉的仿佛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样。
出了胡同之后是一条大街,这条大街很宽阔,也是这座县城贯通东西的中心大街,大街的中间支着一些铁棚子,铁棚子的前面是瘫床,据说在解放前的时候,这里都是摆摊做买卖的人,所以十分的热闹。现在私自做生意虽然不像之前那几年管的那么严格,但这里也逐渐的被荒废了。不过这里是县城的中心大街,在这夏天的傍晚,人们吃过饭之后,都愿意出来溜达溜达,权当是散散步,消化消化肚子里的食物,所以这里还算热闹。
我没有心思在这多耽搁,绕过了这条大街,东拐西拐的走到了前面的市场。市场里很多卖菜的摊贩已经准备收摊儿了,我紧赶慢赶的买了一些菜,提在手里,顺着原路返回。
市场门口,朝城东走的那条近路的胡同,有一户人家在搬家,他们抬着桌椅板凳,顺着胡同正往外走,这条胡同本就狭窄,所以我无法通过了,也只好转过身,顺着那条大街往回走。
我一边走,一边看着身旁的人们,他们有的十分悠闲,边走边小声的聊天,有的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可当我就要走出这条大街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年纪偏大,大约有五十来岁,身形并不大,多少还有些瘦弱。他的身上却穿着一套新鲜的衣服,不过衣服上都是褶皱,衣袖肥大,十分的不合身。
另外一个二十出头,可长的却五大三粗,上身穿着一件背心儿,穿着一条短裤,脚下踩着一条破拖鞋,看那样子就吊儿郎当。
这两个人侧脸对着我,无法彻底看清他们的模样,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正是前阵子来到刘家镇,号称省城里派来探矿的老宋和张强。
上次来刘家镇的时候,他们趾高气扬,说起话来呜呜啦啦,乍一看上去,的确像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可如今他们邋里邋遢,走起路来松散,而且眼神还东飘西飘,一直盯着身边经过的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目标,一看就不像一个好人。
我的心里一惊,他们俩怎么出现在这儿了?怎么又是这一番打扮?我本想走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悄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之所以对他们如此感兴趣,是因为当看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我就一下子想起了他们,离开刘家镇的前一天晚上,他惊慌失措地从山上回来,想必是经历了什么令他们感到恐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