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栓柱,人们也都放下了心了,可却没人能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上了锁的大石碑的房子里。一些小分队员上山上去通知那些搜寻他们的人回来,我把栓柱抱在怀里,回到了村部的院子。
人们都很纳闷,围拢在屋门口,朝屋子里张望,赵村长仍旧坐在他那张桌子旁抽着旱烟袋,一言不发。我看了看他,他眉头紧皱,我心里知道他一定是在想什么问题。因为来刘家镇这么长时间以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很少见赵村长如此的皱眉。
“孩子,谁把你弄个大石碑哪去的?”
我问栓柱到。
“我爹……”
他小声的回答。
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人人都知道栓柱他爹刘福生已经死了很久。可从栓柱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丝毫的恐惧,难道把他弄到大石碑的屋子里去的,真的是刘福生的鬼魂?
人们不禁小声的议论起来,回在屋门口的人们也交头接耳。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在说起鬼魂的传言了,难道鬼魂又一次出现了?
“孩子,你爹已经不在挺长时间了,怎么会是他呢,是不是你看错了?”
赵金凤也服下身子,用手抚摸着栓柱的头,问他。可栓柱却绷着小嘴,不再言语了。
我回想起跟栓柱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不止一次的说他看到了他爹,不过每次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当时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死了爹之后心里受到了创伤,所以偶尔会出现幻觉。可今天他又说是他爹把他带到那里去的,这便令人费解了。
我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想起刚刚在北山坡那个哑巴的住所处找到丁桂兰的孩子的时候,他的孩子说是他爹陈富贵儿抱走了栓柱,当时我们认为,一定是他看到的那个人,穿着一身死人的寿衣,想起了当时他爹死的时候躺在灵棚里的样子,所以认为那个人是他爹。难道栓柱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把那个可能寿衣的人误认为是他死去的爹?除了这种解释,找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了。
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孩子回来了就好,我当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但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情,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金凤抱着孩子回到我的家里去了,孩子受了惊吓,赵金凤打算给他好好的做点吃的,安慰他一下,院子里的人们也都纷纷的散去,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刘家镇已经很久没有再发生诡异的事情了,出了今天的事情以后,人们再一次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不禁又慌乱了起来。
人们都走了之后,村部的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赵村长了。他一直在抽烟,没有说话,见我没离开,抬头看了看我,问道:
“你是不是有啥事儿想跟我说?”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关上了屋门,又隔着窗子朝外面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转回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对赵村长说:
“大石碑上新盖的那个房子上着锁,那个钥匙只有您这有吧?还有谁有这把钥匙吗?”
赵村长听我这么一问,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把烟袋锅从嘴里拿了出来,在凳子腿上敲了两下。
摇了摇头说道:
“我就知道你是发现了这一点。那把锁的钥匙有两把,我这有一把,当时干活的施工队有一把……”
果然如我所猜测,看来能打开那扇门的钥匙的确还有一把。当时我发现栓柱被放在那间房子里,而门上的锁却完好无损的时候,我就猜到,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一定是有着这把锁的钥匙的。当然肯定不是赵村长干的,这人应该就是施工队的。
可那些施工队的队员都是县城里来的,他们就是单纯来干活的,与刘家镇素无瓜葛,为什么要劫持栓柱,来制造这样的慌乱呢?
我抬头看了看赵村长,他也正在看我,虽然我们互相之间没有说话,但也都清楚彼此之间在想着什么,其实我们考虑的是同一个问题,怀疑的也是同一个人。
赵村长缓缓的站起了身,背着手来到了窗子跟前,眯着眼睛往外面望了望,低声的对我说道:
“小叶呀,金枝那个人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果然,他的这一番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当时怀疑的也是金枝,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他少言寡语,对人也很有礼貌,像是一个本分的老实人。不过他离开刘家镇也是带着屈辱的,毕竟那天是他和金凤的订婚之日,最后就闹成了这样的结果。我记得当天他喝了很多的酒,也说了很多极端的话。
难不成他并没有离开刘家镇,或者说又转身回来了?他也知道栓柱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他这么做,难道是在报复我?
不过这也说不通,如果他对我有仇恨的话,想要报复我,并且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甚至弄伤了哑巴,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金枝那个人,挺老实的……”
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在赵村长的面前,无法对他作出任何其他的评价,我甚至不能告诉他从我见到金枝的第一面,就觉得他像一个我熟悉的人,因为这是我心里的秘密。
赵村长就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咕咚了一下,难道赵村长真的能看穿我的想法?难道他知道一些什么?
“啊?像……像谁……”
我不禁有些心虚,所以说起话来未免有些支支吾吾。赵村长没有回头看我,又说道:
“你不觉得他特别像你刚来的时候拿着那封介绍信上贴的照片儿吗?”
我的脑袋又轰了一下……
虽然前阵子赵村长已经名言跟我说了,他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下乡知识青年,但却没有过多的谈论其他的,并且他也愿意把他的女儿赵金凤嫁给我,也一直催促着我们赶紧去县城登了记,并且计划在最近就给我们办了婚礼。也就是说,从赵村长的内心来说,我已经成了他的家人,他的女婿。但没想到,他对我的怀疑还没有终止。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赵村长又说道:
“我听说金枝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叫金叶,也一直在县城里读书,听说书念得还不错,他们哥俩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金枝刚来咱们刘家镇,我听他说起过,说他弟弟在很久前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儿,赵村长停顿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抬头看着我,又问道:
“你认不认识金叶啊……”
我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犀利,仿佛两把明晃晃的钢刀直插向我的心脏,我甚至恍惚的听到呲啦啦的那把钢刀割破皮肉的声音,我的身体仿佛在这目光之中被抛为两半,心里那些秘密无处躲藏。
我眉头紧皱,脸上的皮肤僵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想撒谎说并不认识,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腾腾的脚步声响,我转过脸看去,原来刘老二风风火火的朝着屋子门走了过来,随着门声吱呀的一声响动,打破了屋子里的尴尬。
刘老二先是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对赵村长说:
“大舅,你安排我的事儿都办好了……”
赵村长点了点头,对刘老二说:
“先按住别动,别走漏了风声,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老二点了点头。赵村长又说道:
“晚上你带几个人,拿着枪,在村子里来回的巡逻几趟,小心别有什么其他的事发生……”
“好……”
刘老二答应了一声,转身又离开了,我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却可以猜测得到,他们一定在策划着一件大事,也一定跟之前他们把我和赵金凤支走去县城所计划的事情有关。
见刘老二走了,赵村长又对我说:
“小叶啊,你跟金凤的事已经定了,咱们就不是外人了,多余的话我也不问了,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不管你到底是咋回事,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能对我们家金凤好。这样吧,你明天就和金凤进城,到县城里登记去……”
这一番话虽然很简短,但却说得推心置腹,让我的心里颇为感动。赵村长,别看年纪大了,但果然是一个城府极深却又心思缜密的人。虽然他让我觉得特别的深奥,但却无处不透着善良,以及对赵金凤的疼爱。
他甚至不对我的过往多做过问,为的就是不想打破我和赵金凤之间这来之不易的情感。如果一切事情都摆在面前说清楚了,恐怕很多事情也就难以继续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的激动,鼻子也一阵阵的泛酸,不过还是强挺着,并没有流出眼泪来。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老者,心里暗自的想:
“黄连河如果还活着,会不会也是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