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丈尺宽的雕花窗牖射了进来,打在了花梨木的案几上。那案几上没有任何的笔墨纸砚,只放有一架古琴,右上角置有一副紫檀金香炉,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香烟袅袅升起,作螺旋状,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东向十五步远之处,设有软塌,此时锦织的软塌上斜靠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双目紧闭,眉眼间却好像有着云雾般的忧愁,唇色有些不一样的惨白,额间布有细密的汗珠,些许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脸上。垂在床榻边上的手,在不停地轻微颤抖着,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主人却在极力的克制。八壹中文網
床上的人如此状态,饶是急坏了床边的人。
南离羽站在床榻一侧,一双蓝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床榻上近乎昏迷的染尘。双唇紧紧的抿着,握着手中剑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在他一旁的莫宁易却是无法那么冷静,不停地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显得有些着急。
“离羽,你说,那个谷主是不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她说一月之内公子不会再犯病,可如今这样……”
“宁易,解毒并非易事,不可妄言。”南离羽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染尘,观察着他的状况:“别来回转悠了。”
“偏巧苏大夫昨日还出城采药了。”莫宁易好不容易停下,眼里却还是充满着焦急之色,双手也是不自觉的互相来回搓着。
“别急,离洛已出城去寻苏大夫了,他骑的是踏云,日行千里,相信很快就能回来。”南离羽低声道,顷刻,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莫宁易,“我与你交代的事可办妥了,公子发病的事切莫让外人知晓,尤其是温太师这几日住在府中。”
“你放心吧,凡萧他们都守在外面。”话音未落,莫宁易的脸色却一变,“有人来了。”
莫宁易一把抓起靠在床榻边上的长剑,两步并做一步来到门边,身后的南离羽也是瞬间将手中的剑横在了胸前。
“凡萧。”莫宁易叫到,心中不免警惕起来,凡萧一向仔细,有脚步声向这边奔来,怎会不放信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顷刻之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啪”的一声,莫宁易手中的剑撞在了来人手中的剑上:“宁易,是我。”
“离洛!”莫宁易惊呼一声,连身后的南离羽也是有些震惊,快步向前走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找到苏大夫了?”
“没有。”南离洛收回手中的剑,“但是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在出城的路上遇上了谁?”南离洛边说边向一侧闪去,这时,南离羽和莫宁易方才发现南离洛的身后还有三个陌生人,看清来人面容,两人都诧异之情浮于表面。
来者一袭月白色烟纱裙,一支海棠花簪别在发间,火红的让人别不开眼。
“顾谷主,竟然是你。”
顾绛河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九夏连忙在旁说道:“闲余之事日后再议,先让我们姑娘见病人吧。”
“好。”莫宁易立刻向边上推开一步,南离羽向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九夏回头给了青阳一个眼神便与顾绛河一起走了进去。
南离羽回头向莫宁易嘱咐道:“宁易,你与离洛去帮凡萧看着这附近,切莫小心。”
“好,你放心。”
等到两人的回答,南离羽便也跟着顾绛河身后入了房间。
看着斜躺在软塌之上的染尘,顾绛河也是一惊,连忙在塌边坐下,伸手抓起他垂在床榻边上的右手靠在自己的右腿边上,再用手指搭在他的命脉上,为他细细诊脉。
照理说应当至少一个月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怎会如此?
“九夏,把香附子与他吃下。”
“好。”九夏点点头,打开斜挎在身上的药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玲珑的棕色药丸,左手轻捏染尘的下颚,早已失去了力气的染尘顺着九夏手上的力微微张口,右手的药丸便立刻为了进去,左手顺势放开化指为拳,用手背贴着下颚轻轻一抬,药丸便顺力吞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依靠在顾绛河右腿边的手,开始逐渐变得平稳了起来,竟也没有了方才的微微颤抖。
“顾谷主,之前在药王谷,您说我们公子至少一月不会发病,可他如今这样究竟是为何?”
看着床上的人状态逐渐趋向平稳,顾绛河起身和九夏扶着他的双肩,让他侧身躺在了床上,同时将软枕塞在了他的腰间,让他能保持着微侧的姿势,并捻起他锦被的一角,将他的右手放了进去,方才回头。
“他无妨,我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们,两心绵牵动心脉,想要好好活着,就不得劳心劳力。”
“公子回来之后,我们也都让他多多休息,他也都并不怎么出门。”
“思绪不停,何尝又不是另一种伤神。”顾绛河回头看了眼染尘,他这样,怕就是思绪太多,而牵动了身上的毒,才会导致又提前发病了。
“谷主说的是。”南离羽放下手中的剑,向顾绛河行了一个礼,“这几日公子一直无恙,故府中苏大夫也是放松了警惕出城采药,偏不巧竟又发生如此的状况,这一次,真的是非常感谢顾谷主。”
“出门在外,别喊我们姑娘谷主了。”九夏在旁提醒道。
“是,顾姑娘。”南离羽非常理解的点点头:“倒是姑娘怎会出现在云中城,可是有什么要事,是否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咳,咳。”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软塌上传来。
睫毛微微有些抖动,仿佛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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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模糊,鼻尖却好似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片刻之后,待周围的景象都清晰了起来,染尘发现,床边竟然坐着一个长发女子。女子背对着他,一时让他看不清真切,那发间的海棠花簪,却是那么的惹眼。
听见了他的咳嗽声,女子转过了身来。
染尘愣了神。
居然是她。
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月射寒江。
“你醒了。”顾绛河听见床上的动静,转过身来,对上了一双夜如星空的双眼。
看着有些像挣扎起身的染尘,一旁的南离羽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身来,并在他的身后垫上软絮,以防他能够坐的舒服些。
脸色虽还有些苍白,额间却不再淌汗,双眸里好像装满了星辰大海,清新透亮。
“为何你会在这?”声音有些轻微的嘶哑。
顾绛河并未答话,只是低头解下了悬挂在腰上的玉佩,握在手中递到了染尘的面前。
染尘伸出手接过顾绛河手中的玉佩方才发现,那竟是自己不辞而别离开药王谷时留下的玉佩。染尘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姑娘此行出谷,只是为了来还我玉佩吗?还是说,来取剩余的药费的?”
“二十万两白银你无需再付,我为你治病。”
“那姑娘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我只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
看见染尘答应的如此干脆,顾绛河也有些意外:“你都不曾问我要你帮什么忙,你就答应么?”
染尘伸手捋了捋额前掉落的碎发,未被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让这个俊秀的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较弱。
“姑娘救我两回,除了杀人放火,只要我能做到的,将倾力而为。”
顾绛河微微歪了一歪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从闯谷被人带入山谷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有些奇特,双腿有疾,身中奇毒。身边却带着这么多的年轻高手。不仅来去无踪,更奇怪的是,师父竟然让自己下山来找他,说他能够解开这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梦魇。
顾绛河站起身,伸手取过九夏手中的白瓷药瓶,递给了站在软塌一侧的南离羽:“这个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
“竹节香附。”顾绛河开口回答道,顿了顿,转头看向床榻上的染尘,“香附子,能止你的疼。”
“顾姑娘,”染尘忽然间用右手撑住床榻,坐直了身体,一把抓过了顾绛河的手,将手中的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让她吓了一跳,“玉佩你先留着。”
顾绛河愣了一下,倒也不拒绝,回了一声好,便收入了怀中。
“离羽,让宁易安排两位姑娘在府中住下。”
南离羽连声应下便要带着顾绛河和九夏出去,顾绛河向染尘点头微微示意了一下,连与九夏跟随在南离羽身后离开了房间。
少倾,南离羽便折回了房间,染尘还是斜靠在软塌上,并未移动。
南离羽扯过桌边的凳子来到床榻边坐下,将手中的剑也搁在了床榻边,欲说还休的。
染尘浅笑道:“离羽,你可很少有如此,你是否想与我说玉佩的事。”
“这玉佩如此重要,当初你留在药王谷,我就有些不同意,如今顾谷主即已为你带回,你为何又要再给她一次?”
“我不知道,”染尘的眼神望向门外,门外的阳光透亮,穿过门沿,撒了进来,“你就当我是一时失心之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