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头顶明晃晃的时候,青阳驾着马车进了岚山郡的地界。
刚刚是立夏,热意却已经是扑面而来,这份燥热的感觉是常年生活在药王谷的她们从未感受过的,不过顾绛河却好像很喜欢。
九夏手中拿着一副还是在上个市集买的花团锦绣的团扇扇着自己,一阵阵凉风被团扇送往自己的身上,披露在肩上的发丝也不断被吹了起来。
“姑娘,没想到这天竟是这般炎热。”
顾绛河望着九夏额间竟生出了一些细密地汗珠,掏出怀中的锦帕替她轻轻拭去,并笑道:“这不过刚立夏,你就这般怕热,再下去可怎么办才好。”
西南之地气候与江南大有不同,地势越高,空气越稀薄,日照的时间也越发的长。所以这样的气候对于九夏这种常年居于温暖如春的药王谷的来说,自然有些热辣。
不过对于顾绛河来说,倒是因祸得福。
那年的雨夜,那么的寒冷,若不是穿着单薄的她被哥哥那样牢牢地护在怀中,恐怕这条命,早就已经陨在那一晚。
如今虽能安然活到现在,寒冷,却成了她最害怕的事。
当初出谷之时,九夏她们也十分害怕谷外的寒风让她承受不住,她都还能记得当初那马车内琳琅满目的暖手和厚厚的衣服,不过现如今看来,这倒是有些担心多余了。
“不过这个天气,倒是让我不必担心你了。”
看着因温暖的气候让面色也有些红润的顾绛河,九夏也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来。
伸手撩开窗牖上的素帘,街道上热闹的气息便蜂拥而进。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人声鼎沸,商铺的边上余有的空地上,还有着不少摆着小摊的商贩。
一块石碑渐渐出现在了青阳的眼前,一拉手中的缰绳,骏马变乖乖地停了下来,许是知道自己的周围都有步行而过的百姓,倒也是一声也没吭,只是偶尔喘一些粗气。
“二十四桥?”
青阳伸手拨开马车的车帘,将头探了进来:“姑娘,刚刚前面的老人家说的地方到了,要不要下来歇歇,我们再决定是否继续赶路?”
二十四桥边上,是整个岚山郡最热闹的地方,互相交错的酒楼商铺。甚至数步之远的地方,便是岚山郡最有名的玲珑花界。
不过时至晌午,不同于人声鼎沸的商铺酒楼,玲珑花界却显得静悄悄地。
九夏和顾绛河在一家酒楼前依言下了马车,青阳正要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快步向前来的小厮。
顾绛河却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抬起了头,向街道的对面望去。
有头顶肩挑沿街串巷叫卖的零担从她们的面前走过。
有容光焕发的少年公子打着折扇走近对面画栋飞云的酒楼。
二楼一间敞开的窗户,显得和楼下的喧嚣毫无关系。
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茶点,一个身影倚坐在窗牖边。
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顾绛河的身边,对她抱了抱拳:“顾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风吹起了窗边人的长发,白色的发丝在正当日头下竟闪着波光。
竟然是他。
顾绛河心头一动。
一路而上,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温寄柔的目光从窗外热闹的街市收了回来,看向推门而入的女子。
艳红的海棠花发簪让她原本清冷的身形里多了一丝艳丽的气息,不同于上回见到她,这一回,她的气色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顾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温寄柔伸手向他对面的位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绛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发间的海棠花发簪,房内遮去了大部分的阳光,让她一踏入就感到了一丝的寒意。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屋内唯一的阳光便是由窗外射入,撒在了靠窗而坐的温寄柔身上,让他的白发更显得波光粼粼。
坐在阳光里,顾绛河才又感觉到了暖意。
没想到,她竟然有一些喜欢上了这里的气候。
“顾姑娘,我们之间的缘分,看来比我想象的更深呢。”
温寄柔将一个白瓷酒杯放在了顾绛河的面前,并顺手为她斟下了一杯酒。
“顾姑娘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顾绛河看着他。
一股酒香之气从杯中徐徐燃起,传入了她的鼻腔,辛辣的香气让她闻着都感觉到有了一丝热意。
“姑娘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个大概,岚山郡是前往苗疆的必经之路。”
“顾姑娘,看来我们,又要再一次同路了。”
温寄柔猛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辛辣的味道呛入口腔,让他毫无防备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
一只白玉瓷瓶被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推了过来。
双眼对上了一双淡然的双眸,一眼望去,宛若一场深渊,竟好像要被吸入。
“这是药王谷自制的烫伤膏。”
温寄柔愣了愣,随即看到自己捂着嘴轻咳的右手。
衣袖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了小臂上的皮肤。
比一般男子更加白皙的皮肤上,此时布满了血红色的伤痕,仔细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导致的。
“我和你说过,白化症病人不适宜晒太多的阳光。”顾绛河缓缓地说道。
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温寄柔有些哑然失笑道,“我从小都已习惯这些灼伤。”
“自己的身体,还是爱护一些好。”
顾绛河淡淡地说道,顺手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
药王谷虽然常年四季如春,但是那年雨夜的寒邪入骨,让她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也偶感凉意,为了让自己身子暖一些,她便也常常会饮酒来驱寒。
不过这是离开药王谷这么久,第一次喝酒,忽然有一些怀念起药王谷丫头们酿的酒了呢。
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她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不爱惜自己身子的病人。
是以刚刚她一眼便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灼伤。
温寄柔将桌上的药瓶揣入了怀中。
晌午的阳光变得越来越大,风也渐渐小了下去。
一辆素布青帘的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走着。
马车的边上策马随行的是三个年轻男子,跟随者马车的前行速度向前走着。
一折与衣衫颜色相近的毯子盖在染尘的腿上。
他的身体随着车厢有一丝轻微地晃动。
头发被一顶羽冠全部竖起,露出了背后的颈脖,透着一丝淡淡的血色。
南离羽有些不解地问道:“此事当真如此着急么,顾姑娘离去之前千万嘱咐过,你必须要静养,腿伤才恢复有望。”
连日来的汤药,让染尘常年看着有些苍白病弱的脸渐渐有了血气。
他的唇角轻轻弯起,看向了陪同他一同长大的少年玩伴,低声说道:
“你是知道的,宫里来的秘旨,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其实答案早已了然于胸,南离羽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过半月有余,毯子底下的膝骨,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虽然顾绛河离开前曾说,伤口半月之后,便已无碍,可是他们急匆匆上路,苏成岩担心路上颠簸便千叮万嘱让他们要玩些日子才可为染尘解开。
“不知道顾姑娘她们怎么样了?”
染尘忽然出声。
“是啊,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又和她们去往了同一处的地方。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在路上又遇上。”
“岚山郡到了。”
南离洛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车外开始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莫宁易风凡萧和叶星河也翻身下了马。
入得岚山郡,走街串巷的老百姓和零担也多了起来。
南离洛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在有些拥挤的街道上走着。
二十四桥的石碑渐渐映入了眼帘。
石碑的不远处,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来回地踱步。少年的身后盘着一把鞭子,可腰间的一把匕首却吸引住了南离洛的目光。
是晞阳。
“青阳。”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呼唤着她的名字。
是谁?
青阳惊地回过了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身后的鞭子。
一个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的男子向她挥起了手。左手还牵着一驾马车。
马车上的青帘此时被人用手掀起,露出了里面的人。
“竟然是你们。”
青阳有些不可置信。
马车停在了青阳的面前。
南离洛看到青阳似乎格外的高兴。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就想过会不会遇上你们,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南离羽此时也翻身下了马车,向青阳抱了抱拳。
“青阳姑娘,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怎么只有你一人,顾姑娘?”
青阳用手指了指身后二楼敞开的窗户:“姑娘在那。”
染尘用手拨开窗牖上的青帘。
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依窗而坐,艳红的海棠花发簪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是那么得惹眼。
女子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雪白色长发的男子。
窗外的喧闹本与温寄柔无任何瓜葛,却忽然,他侧了侧身子,头歪了歪,一双桃花眼看了一眼窗外,笑了起来:“顾姑娘,看来有我们的老熟人到了。”
顾绛河向窗外望去。
酒楼旁,一驾素色青帘马车静静地停在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青帘拨开,露出了一双温润如莹玉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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