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勇打开他的背包,从里头抽出了两件破旧的衣物,紧接着他掏出一包由粗布包裹而成的块状物。杏美姑一家人围着阿勇,看着阿勇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剥开,直到最后那金灿灿的黄金饰品呈现在眼前时一家人别提有多激动了。
杏美姑分得一对金手镯和金耳环眼泪也一同掉了下来,刘红霞获得一条金项链只听她说了一声哎呀便拿着那金项链在脖子处摆弄了起来,黄大志和他的儿子黄凯也各得一枚戒指。阿勇并不知道自己在大陆一共有多少个孙儿,所以他连戒指也是多准备了好几枚。
“雁阵儿飞来飞去白云里,经过那万里可曾看仔细,雁儿呀我想问你,我的母亲可有消息”
这首老歌《母亲你在何方》是包括阿勇在内的许多台湾老兵想家时常哼唱的一首歌,杏美姑一家隔天就张罗忙着祭扫祖坟,阿勇又哼起这首歌又不禁悲从中来。
在双亲的坟前阿勇跪地痛哭失声,在他还没去台湾的时候双亲的一颦一笑是那么普通,如今归来想再见双亲却只能是在这冰冷的坟头。阿勇的男儿泪让在场的所有人动容。
又过了一天,他们家布置一新连摆了数张酒桌打算椅风风光光地宴请宾客,我们左邻右舍的老老小小很多人也都上他们家串门了。
“这是阿杰仔,黑猴的儿子,火土伯的孙子,你去台湾的时候,黑猴都还没有结婚呢。”杏美姑在阿勇的面前介绍我。
“哦,是吗,那黑猴现在过得不错吧?”阿勇问道,杏美姑看了看我,她喜庆的神态顿时有了改变,她似乎能感受到她又不小心说到我家的伤心处,她急而把目光投向门口一见又有客人到来便拖着阿勇上前寒暄。
是啊,黑猴?我心想这不是我的父亲吗,黄大志的父亲到台湾几十年现在都回来了,你到广东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正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周大姨还有阿美姨也来了,随着她们的一一到场场面也越来越显气氛。记得那天是周天,秋兰也被杏美姑请到了家中,看秋兰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能够想象,要不是杏美姑的热情想必她也没有心情参加这种场合吧。
阿勇带着他身后的杏美姑及其儿子儿媳给我们每桌的客人敬酒,他感谢在他离家的这几十个年头里我们左邻右舍对他们家人的照顾,千言万语就融入在喜悦的碰杯当中。
我和阿美姨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用餐时间还不到一半就有人匆匆赶来叫唤阿美姨说傻珠又出事了,自从几年前大溪出事之后傻珠就一直被关在狭小而黑暗的房间里头,不知为何今天她显得特别激动,她时不时就搬来凳子踩在高高的凳子上,上上下下的折腾除了为了好玩也是为了看窗外的行人,终于她还是摔在了地上,她的额头在桌子的棱角处磕出一道口当场血流如注,阿美姨紧急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们一桌的人也着实为傻珠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扫把星,连饭也不让我好好吃一口,好端端的登什么高看什么行人呢,这下子又有得死了!”阿美姨匆匆离去。阿美姨一走从我的视角看去,秋兰并没有吃进什么东西随即她也离开了。
秋兰离开杏美姑家却进不了自己的家门,满江婶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秋兰她便转身进去哐当一声将大门栓紧。
“不知羞耻的女人还敢回来!今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叫何玉香!你丈夫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你呢,你做什么了,你跑到仇人的家里面去吃喝玩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是被狗啃了吗?!”满江婶隔着大门对秋兰训斥。
“阿母,我没有,您听我解释”
“用不着解释,你还是搬到那个杏美骗子的家去住吧,你不要仗着你娘家的父母和姐妹,我告诉你你再怎么着也得过我这一关,我还没死呢!”
正在这时,秀珠提着两斤鸡蛋来了,秀珠见状连忙大声喊:“阿母,这是怎么了,你关门做什么?”
“秀珠你来得正好,这个不知羞的女人竟然跑到仇人杏美的家里吃饭,你来说说看这种人还是人吗,秀珠,你委屈一下你也先别进来了。”
“好的阿母,那我就不进去了,我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大哥,他出车祸我怎能不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
“我告诉你黄秋兰,只要我何玉香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给我乱来!杏美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老头从台湾回来就嚣张吗,还没呢!她想用这伎俩来嘲笑我,拉你过去向我传达她现在过得多好多幸福吗,呸,她想得美!”
“阿母,那她老公为什么早不会来晚不回来偏偏到这个时候回来呢?”秀珠贴着门缝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他老公在台湾也有家吧,她台湾的老太婆不让他回来也有可能。”
“那他这次回来是空手回来吗还有带什么奇特的东西回来吗?”
“这我怎么知道,这你应该去问你身旁的那个女人,她都去过她家吃饭了这应该比谁都清楚。咦,我说秀珠,你是不是越说越远了?”
秀珠的目光投向了秋兰,秋兰转身想要离开,秀珠拦住了秋兰的去路满江婶一把开启了大门。
“怎么,说了你几句你就恼羞成怒了?我冤枉你了吗?!你没有去杏美她家,你没有去她家吃饭,我冤枉你你是个好人这样子可以吧?!”
“阿母,我并不想这样做,要不是杏美姑”
啪的一声,满江婶猛地给秋兰一记耳光。
“口口声声杏美姑杏美姑,你是没有脑子还是疯子?!叫那种女人还叫得那么亲切!”
“你还敢狡辩,那个杏美上次打我我的气都还没消呢,你还敢去她家?”秀珠指着秋兰的额头责骂道。心酸的秋兰的无言以对泪水涌了出来,早躲在屋檐下偷窥的林二婶终于跑了过来。
“好了好了,耀成都还在医院呢,不要为这小事给添乱了,有什么话大家都好好说。”林二婶支开秋兰与满江婶水火不容的僵持,秋兰被领进屋的同时满江婶还是骂声连连。
“你的命不好,你公公早死了,要是你有本事的话也去找个台湾公公赶紧给我离开这儿,到时候我还会包个大红包给你!”
此后有过几次秋兰的娘家人来家里做客而秋兰却只字都不敢提起这件伤心的往事,就怕这风波恐怕越滚越大。
又说到杏美姑的家,刘红霞买了一辆踏板摩托车,自从有了这辆摩托车它仿佛告知了世人她家从此飞黄腾达起来了,似乎也是这辆摩托车的速度也让她开始跟周围的邻居渐渐产生了距离,摩托车的速度让她在巷子间快速的穿梭使她不用像以前一样见着人就跟人打招呼。
刘红霞又以附近的幼儿园教学水平有限为由为独子黄凯办理了转学手续,杏美姑虽然为此大为不满却有怒而不敢言。
阿勇回乡的这些日子他先后出资修缮祖坟、给村庄的路口修了一段水泥路,一个月之后又请人整修祠堂,而在祠堂整修的过程中直又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了。
杏美姑被一大群人送进了医院,在她家修缮祖屋的时候阿勇是从头到尾跟班丝毫不懈怠的领军人物,杏美姑负责烧水送饭,就在她踩在高高的梯子给屋顶上的阿勇送饭的时候她的脚底一滑只身从两三米高的梯子上滑落双腿严重骨折。
阿勇把重心全部转移到了照顾杏美姑的身上,躺在病床上的杏美姑心事重重,终于还是开口问了阿勇一句埋藏心头已久的话。
“这个时候了,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不要再骗我了,你说这么多年来你在台湾有人照顾你,我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阿勇愣了一下回答道:“跟你说过了,这只个熟人,要好的熟人而已。”
“还说是熟人?你这次三个月的探亲时间要是过了、你又回台湾了,你要我上哪才能够打听到你的消息呢?”
阿勇无言以对。杏美姑又接着说。
“到今天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是吗?几十年来你家的一切重担我一个女人家我都默默承受过来了,丈夫不在边公婆接连死去我一个人应付,你不在的这几十年我一个女人家拉拔你的儿子长大让他成家立业,我知道你在黑水沟(即台湾海峡)的另一边也是身不由己,多少次我从睡梦中惊醒梦见你去台湾的船只在黑水沟翻覆,你知道吗,我只想你在台湾能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杏美姑边说边拭去不断流下眼角的泪水。
阿勇起身倒了一杯水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承认,他不止在大陆有一个家,在台湾其实他也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家。
“你承认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杏美,不是我不告诉你实话,我是怕你伤心呀,(我)台湾那个(老婆)叫桂枝,(我和她一共)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过你不要生气,桂枝人很好,像这次我要回来探亲她还特地要我转达她向你问好呢。”
阿勇第一次回大陆探亲的这三个月过的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的生活,不知道在漳州、在闽南、在整个福建地区乃至全国的不少地方还有多少个“阿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阿勇”的故事不知道还会被多少后人所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