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霞就像白老鼠一样反复地接受各种检查,两个女人拿着报告单跑遍了全市的大小医院,事实表明,秋兰对丽霞病情的乐观最终化成了泡影。
丽霞万念俱灰,她甚至连睡觉都不敢闭上双眼,她害怕哪一天自己睡着之后真就再也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隐隐约约丽霞的耳畔传来阵阵低泣声,丽霞从疼痛中睁开眼,此时宝弟已经在床头边哭了好一阵子。
“妈妈,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得了很严重的疾病,要花很多钱是不是?”
丽霞感到恐惧,什么时候孩子也知道这事了,拖着病痛的丽霞借着手臂的力量勉强挺起身来。
“你听谁说的,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在门外不小心听到客厅里秋兰阿姨和爸爸的对话,秋兰阿姨要爸爸赶紧去赚钱回来给妈妈治病,秋兰阿姨说妈妈这病需要花很多钱,而且有时候吃药也不一定管用。妈妈,人生病不是吃药了就会好吗,我感冒发烧不是吃药打针就好了吗?”
秋兰忐忑不安,她烦恼这事怎么让小孩子知道了,她又赶忙追问道:“那之后呢,之后爸爸或者是秋兰阿姨还说什么了?”
“秋兰阿姨说叫爸爸去向舅舅家借钱,可是爸爸不愿意,爸爸说他讨厌舅妈,说桂枝舅妈是只母老虎。”
“然后呢”
“然后我被爸爸看到了,接着我就被爸爸赶出去了。妈妈你赶紧好起来吧?妈妈你不会怎么样吧?”宝弟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看着宝弟声泪俱下丽霞也流出了心酸泪,她起身接来了一盆水为宝弟擦起脸来。
“好孩子不要哭,妈妈不会有事的,姐姐上学快要回来了,宝弟可千万不能告诉姐姐,要是姐姐知道了她读书会不认真的,宝弟听到了吗?”丽霞给宝弟擦脸的同时自己也以泪洗面。
“妈妈,你怎么也哭了,宝弟知道了,宝弟不会告诉姐姐。妈妈,你也不要哭,我们都不要哭了”宝弟频频为丽霞拭泪。
丽霞暗暗自责,她心里头明白自己的生命只剩一年半载了,丽霞对两个孩子有太多的抱歉和期待,她希望将来孩子能原谅她这善良的谎言,丽霞也多么想和别的女人一样,能够看着自己的孩子长高乃至成家立业,可惜这一切对于丽霞来说恐怕都将成为奢望,这一切对于丽霞来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多少次夜晚丽霞为庞大的药费和家庭开销辗转难眠,多少次她趁着张汉木不在家夜里偷偷地数着零钱边数边哭。在秋兰的发动之下,除了刘红霞一家之外,我们屋檐下的大部分人们都为丽霞举行了一场募捐活动,丽霞原本不能接受这份爱心款,而在众人再三的劝说之下丽霞最终痛哭失声跪了下来。
这些天满江婶始终还是对秋兰恶脸相向,马路上秋兰心事重重地骑着水果脚踏车,她刚抬起头却撞见几名城市管理人员正对着一路边摊强制执行,秋兰慌忙急刹车并掉头离开,砰地一声响,秋兰在巷子口和一辆自行车相撞了!
没想到这一撞不过是虚惊一场,并没有什么大碍,秋兰和这名男子的再度相遇,彼此竟有了新奇之感,这男子分明就是上次雨中相助的人。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了,你怎么骑这么快的车,要是撞到人了就不好了。”男子心有余悸地说。
“对不起,刚才遇见管理人员了。”秋兰低头道。
男子对视秋兰沉默片刻道:“看你那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你没有租个摊位吗,政府不是专门规划了一个南门市场?你怎么没去?”
秋兰又低下头,男子蓦地回答道:“哦,一定是租金的问题,是不是?”
秋兰点了点头又觉得难为情,她蹬上自行车脚蹬,男子伸出手道:“你等一下唉,还是算了吧”男子欲言又止终究又将手缩了回去。
殊不知从何时开始,耀成已经站在远远的路口看着秋兰和男子的谈话,耀成是个大醋桶,他心里嘀咕着这男人是什么来历,秋兰怎么会认识他,难道秋兰瞒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秋兰和男子分开,踏着脚踏车又走了几步的她又停了下来,一个中年妇女买了两斤砂糖橘,秋兰收了钱塞进裤兜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一张贴在门上的红纸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张店面招租广告,方才男子的一番话仿佛又回荡在秋兰的耳畔,秋兰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如今摆摊位也要不少租金,况且现在的经营方式就像和城管打游击仗,而且风里来雨里去的自己的确会更累,秋兰索性拿起纸和笔将纸上的电话号码抄了下来。
回到家的秋兰也不得闲,耀成醋性大发不由分说地朝着她发火。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我要你老实回答我!”
“你怎么问这种问题,我去做生意,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是不是?!”
“你今天是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告诉你黄秋兰,你不要以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你最好给我本分一点,你不要脸我还替你感到羞愧呢,我的容忍可是有限的哦!”
耀成说完扬长而去,秋兰掏出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犹豫了大半天,是不是要打个电话去问问租金行情,还是该选择放弃继续做着游荡的生意,秋兰沉思了起来。
花了五毛钱上街打了一通公用电话,秋兰和电话里头的男子相约来到了招租的店门口,前来迎接的好巧不巧竟然又是这名男子,这让两人着实又吓了一跳。
男子打开这家空荡荡的店面,据男子介绍前阵子一个米商刚结束租期,男子又介绍这条路通往市场和医院,也算是黄金地段。而秋兰却开门见山撇开地段一说直接便问租金如何。
“地段虽然关键,但是租金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我家里头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一家大小好几口人要生活,说句实在话,要是租金太贵我可能就租不起的。”
“孩子?你们家孩子都多大了?”
“上小学了,一个四年级一个五年级。”
“是我们镇小学吗?”
“是的。”
“四年级的那位,四年几班?”
“四年一班。”
男子大为惊讶又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子,你不可能认识吧?”秋兰道。
“诶,这不一定哦,叫什么你说,说不定我认识哦。”男子信誓旦旦地说。
“叫林伟强。”
“那是我学生啊!”男子拍手兴奋地说。
“你是?”
“我叫李海跃,是你们家伟强的体育老师,因为伟强他们班班主任的身体不太好,过些天我可能还要成为他们班的代理班主任。怎么会这么巧呢,你竟然是伟强的妈妈啊。”
“真的吗?天啊,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伟强的老师。”
李海跃就是当年那个勇救落水傻珠的人,李海跃和秋兰对这些天的多次偶遇感到很是新奇,或许是加上伟强的缘故,李老师和秋兰变得更加谈得来,李海跃欣然以一年六百元租金的价格将店面租给了秋兰,双方于翌日签订了合同,而这一切也为日后耀成和秋兰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李老师,我们家伟强日后就麻烦您多照顾照顾了。”
“那还用的着说嘛,伟强这孩子也挺有正义感的。我看那天下着大雨,你偏偏又在雨中遇到麻烦,我就在心里想,你要是有个安稳的地方,可能你做生意也不会那么累,有店铺你还可以卖更多的水果做更大点的生意,可惜那天我急着去学校,另一方面也不好跟你做推荐,总之现在好了,希望你生意兴隆!”
“李老师,你人这么好实在是谢谢你了,另外也一样谢谢你的爱人,回去请你代我向她问好。”
李海跃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终于又开口道:“他她经不在了,她往生了。”
秋兰这才明白,原来李海跃的爱人已经于几年前病逝了,和她一起生活的只有他的女儿。
耀成又从马路的另一端远远走来了,李海跃说到动情处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秋兰拿起纸巾递给了李海跃,李海跃连连说谢。远远观望的耀成又醋性大发,他鼓起了拳头回去准备要好好教训秋兰一番。
为迎接五月的母亲节和六一儿童节,宝弟所在的钟声幼儿园着手组建合唱团进行演练,孩子们学到的两首歌曲一首是《小燕子》(作词:王路、王云阶,作曲:王云阶),另一首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作词:李隽青,作曲:刘宏远)。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孩子们稚嫩的童声跟着老师和琴声一字一句地唱,有个别甚至用喊的。丽霞悄悄地来到窗边,生怕被发现的她不敢光明正大地探出头来,丽霞偷偷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材矮小头发枯黄的儿子宝弟。伴随着孩子们飞扬的歌声丽霞已经泪流满面,她心想今年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看着我的孩子,明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宝弟,你要原谅妈妈,妈妈很快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妈妈再也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