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明媚正在大展身手。为了一个中午来做客的同学,据说是个才女,名叫“柳卿卿”,的确是个有才气的名字。我见过几次,眉眼很清秀,是那种文静少话的人,每每在学校看见她同明媚走在一起,都觉得是鲜明的对比。明媚向来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静不下来。
还记得有次小学放学回家,家里没人。天色很晚了,简姨才带着明媚回来。明媚头发凌乱,脸上青了好几块,还沾着泥巴,她拎着自己的鞋子,白色的袜子脏兮兮地踩在地上,一脸的骄傲和倔强。我跑上去问简姨是怎么回事。简姨看看我,一脸的无奈,摸摸明媚的头,叹道:“这孩子……”
明媚把鞋子扔在地上,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哥哥,我和别人打架了,谁让他们说我是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我让他们尝尝孙悟空的金箍棒,哈哈!”她说着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手指紧紧扣住我的胳膊,留下深深的指印。
明媚就是这样,不愿意被别人嘲笑。所以小学的时候她和别人打架的事情也常有发生,而且都是她一个人打几个男孩子。老师拿她没办法,简姨更是随她去,因为明媚是那样倔强,从来容不得别人说她什么。
简姨那时很宠爱我们,寂静无人的夜晚,总喜欢抱着我们坐在阳台上给我们说一些关于月亮的故事。明媚最喜欢嫦娥奔月的故事,让简姨讲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听都不厌。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幸福的,至少还有亲人在身边,有人照顾。而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简姨突然离开了我们。妈妈只打了一个电话,她说简姨家里有事,没法继续当保姆了。再无下言,房子里终于又只剩我和明媚,我甚至不愿意称它为家。
转眼又是夜晚,仿佛对这种寂静的感觉有种莫名的迷恋。
我进了卧室,外面月光很亮,没有开灯。明媚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隔壁传来,好像是在给谁打电话。我抬头透过窗户看到月亮,像一块洁白无暇的纯玉散发着柔和淡雅的光芒。
我也望着月亮,出神地望着,默默地想着那些繁杂的心事。总觉得情绪压抑,其实生活不过是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但总觉得平淡中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情绪高昂的事情。觉得自己一直在独木桥上行走,桥下是乌黑的泥沼,冒着腾腾的热气,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跌入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世界,任自己被污泥包围,甚至想过,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该有多好。
雨下了一夜。
躺在床上,可以听见不安的雨声拍打地面的声音。沁湿了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整夜,我都昏昏沉沉的睡着,耳朵里似有似无的传来雨声,还有一个不知名的人一直呼唤着我的名字:明朗,明朗。
我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睁开眼睛去看。分辨不出发出声音的人是男还是女,只是茫然的接收着这样的讯号,一声、一声。自耳入心,散肺腑。
早晨醒来时,明媚已经去了学校。她没有和我一同出发的习惯。桌子上放了一碗鸡蛋汤,大概是明媚留给我的。我揉揉眼睛,整夜的沉睡让我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疲惫。
收拾完以后,出门。关上门才想起忘记了拿伞,我却不想再返回去拿了,于是直接下楼。楼道的窗户开了一半,有些雨水落进来,有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我捂住鼻子,快速奔出楼道。
雨仍然在下,不过不是很大。像小小的针从天上掉下,刺进土地,注射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
车站里有三四个人在等车。因为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所以车站顶的遮雨棚已经承受不住,在不停地滴水。大家都打着伞,各怀心事,向别人望去交流的目光,却看到一把冷漠的伞。地面上铺了一层均匀的水,映出马路对面笔直的树,墨绿的叶子。汽车呼啸而过,车尾拖着长长的水帘。
16路来了。车身上是满满的水珠,有时寂寞就滑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我和明媚都就读于一中。坦白说,一中是个让人梦寐以求的学校。我为了能上一中努力学习,而明媚则天天忙着研究食谱。最后她以总分仅低我2分的成绩上了那所高中。入学时她也来了,我和明媚走在她身后,她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有尖锐的声音,她已是一个贵妇人,没了以往的落寞。忙完入学的事情她便又消失,整个过程,我们甚至没有一句语言的交流。那时为数不多的和她相见的时间。
人还不算太多。大家都被雨淋得狼狈,坐在位子上闲聊,顺便抱怨一下该死的雨天。
我望见她穿着与这样的阴雨天相配的黑色长袖衫,支着胳膊懒散地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盯着说笑的人群。
“早啊,麦秋。”我冲她笑笑,整理了一下衣服。
“嗯。”她应。
一天又开始了,而且是在这样恼人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