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乐睁大了眼，看着身边的姚淑培。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眼神瞬间一变，似乎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软软的靠在了旁边的扶手上，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苏言乐坐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从来不会对未来胡乱猜测的她，一下子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要是爸爸真的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她想着，眼泪一下子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她也永远都无法原谅宋家的吧，无法原谅杨婧拿着宋家救命的钱私自逃走，无法原谅宋子尉冷漠的见死不救。

她想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最害怕的部分。

她觉得她必须要找到宋子尉问清楚，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故意躲着自己。

她哆嗦着手，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这几天拨通了无数次，却也让她无数遍听到提醒着已关机机械女声的电话。

果然，电话里传来的还是那个冰冷的女声，似乎刻意要激怒焦急的人一般，简单的播报着已关机，如同个判决着死刑的法官一般让人堕入绝望的深渊。

苏言乐一下子想到了肚子里的宝宝。这个小生命，刚刚被世人所发现，迎接他的却不是欢笑和欣喜。她不知道此时和她连为一体的孩子能不能感受得到和她一样的绝望。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就像真的摸上了孩子小小的手掌。

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孩子，她都要去找到他爸爸，把这一切问清楚。

提着购物袋的沈知恩在旁边站了一会了，但眼前这两个麻木又悲伤的女人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言乐。”他看着苏言乐正低着头，轻轻把手放在肚子上不知正想着什么。虽然不忍打断她，却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苏言乐回过了头看着他。

“如果你要去找宋子尉，我陪你。”他忽然说道。语气轻轻的，却无比的坚定。

出乎意料的，苏言乐一下子站起了身，和他相视着，过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他手上的购物袋，轻轻放在了还在低头抽泣着的姚淑培身边，然后脚步轻盈的朝着门口走去。

他赶紧跟上去，率先跑到马路边，拦下了辆出租车。

……

车子不急不慢的行驶在马路上。

苏言乐看着不断向前延伸的马路，觉得这事虽然好像十万火急，可自己还真没有催司机加速的理由，毕竟现在的她，连宋子尉究竟身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有件事情我还是想问你。”沈知恩突然开了口。

苏言乐慢慢转头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跟宋子尉，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啊，一直以来，我以为你们都只是逢场作戏，以为联姻取消，你应该如释重负才对……”他说着，有些尴尬的笑笑，仿佛知道自己触及到了敏感的地带。可他还没说完，苏言乐就打断了他的话。

“知恩，我怀孕了。”她轻轻说道，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有一丝起伏的平坦小腹，她知道，现在有个小小的生命正不动声色的蜷缩在里面，体会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知恩愣了愣，脸上浮出了一种有些恼火的神色，苏言乐不知道一直温润的他为什么会突然生出怒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看他稍稍低下了头，仿佛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才又抬起了头，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

“我觉得现在的张艺雯，像个恶魔。”他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都傻傻守护者张艺雯的他，一定想不到有天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张艺雯的自私，孤独，缺乏安全感。这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就在孤儿院的阴暗的角落里发现蜷缩着环抱着自己的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了主意，他要守护这个无助的女孩。

以前的他总觉得，是小时候孤儿院的生活让她变得有些敏感阴暗，在他眼中，她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被生活逼迫着，创造了自我保护的方式。只不过他学会的方式是坦然的面对全世界，而张艺雯，却学会了用虚假的假面去面对任何人。

他想了想，觉得可笑。

大概真正对她真实面目了解的透彻的，只有自己吧。可这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却也是他沈知恩。

从小到大，即使是面对着变得越来越阴暗自私的张艺雯，他依旧是难以拒绝。他无数次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张艺雯只是经历的黑暗太多了，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只不过太想要保护自己罢了。

但他在内心深处却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借口罢了。是他逃不出那个名为张艺雯的泥潭的卑微的借口。

“你告诉我，宋氏和你家公司这次的事情，是不是跟张艺雯也有关系。”他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好像鼓足了劲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苏言乐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窗外。

一分钟后，她才淡淡的回答，声音小的可怜：“这事你不需要知道。”她说。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告诉我。”沈知恩长长叹了口气。“以前的我，总是放任张艺雯，总是无法拒绝我明知是不对的她的要求。可是这一次，我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不管了，她的错误，她必须要承担，这才是让她不会走向越来越黑暗的深渊的唯一方法。所以，告诉我，我不会劝你放过她。”

他说完，用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苏言乐。

苏言乐也终于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喜欢张艺雯。”她说着，没有管沈知恩有些惊讶的表情。“我不告诉你，不是怕你会站在她那边，而是因为我知道，要是被喜欢的人伤害了，会有多难受。”她说着，逃开了沈知恩的视线。“可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告诉你，没错，我们两家现在这样，全都是张艺雯害的，而且她还有个同谋，不知道身份，但看得出是个很有手段的大人物。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她说着，语气不急不慢，但却透着无法压抑的怨恨，还有更多的，是无奈。

“这些，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端疑，可竟然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她停顿了会，才又开了口，最后一个字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沈知恩许久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言乐稍稍开大了车窗，外面车辆的喧嚣一下子涌了进来。

苏言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轻轻闭上了眼，也没再说话。她知道现在的沈知恩心里有多难受。一个自己从小守护者的女人做出了这种事，不知道他会不会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她终于又有些不放心的偷偷睁眼，瞥向了他的脸。

“我知道了。”沈知恩竟突然微笑着转过了脸来。刚好对上了苏言乐偷偷投来的目光。

“她变成这样，大概我也有责任吧，我一直站在她旁边，容忍着她一次比一次荒唐的错误。所以这一次，必须要让她承担起不管多严重的后果。”他看着她，说出了让苏言乐有些难以置信的话。

她愣了下，才慢慢点了点头。

她知道，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大概婉如刀割，她心痛这样的沈知恩，同时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怀疑，一直以来始终站在张艺雯那边的沈知恩，又真的会像他自己说的一样，要张艺雯付出代价吗，他真的能……舍得吗？

想到这里，她就忽的将张艺雯恨进了骨子里，恨的她的心都有些生生的疼痛。她恨她为了一己私利毁了那么多人的生活，恨她一次次的伤了所有爱她的人的心。

这种人真的值得被你喜欢吗？

她很想转头对着沈知恩问出这句话。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大概感情这种事情，也根本由不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