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惟擦着自己正在滴水的头发,等着洗澡间里的水雾消失的差不多了,能看清镜子了才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还行,衣服裤子都稍微长了一点,还算合身。
江惟甩了甩头,走到床边,把自己丢在地上的书包拎了起来,把里面带着的寥寥几本教科书和自己的笔袋都拿了出来,丢到了床上,自己也趴了上去。
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他伸手拿了过来,解锁之后打开了微信。
夏山已经给自己发来了一个网址,江惟摊开书,单手点了进去。
页面跳转的很快,江惟才等了两三秒就看到了网站的页面。
网页的主页面顶端就有分门别类的标志,按照时间和热度都有排序,一眼看过去就全都能分明白,十分简洁明了。
“叩叩叩”
“谁?”江惟看向了门口。
“如果某个人还记得自己手上还有伤的话,应该可以猜出来我是来干嘛的。”唐子鹤打开门,拎着一个小医药箱。
江惟扫了眼自己的左手,实不相瞒,他好像确实忘了自己手心的伤还没有好。
毕竟已经习惯了。
“那你把东西放在地上,我自己来。”江惟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挪到了床边。
唐子鹤很自然地坐在了床边,并没有把医药箱放在地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腿上。他并不熟练地打开了箱子,在里面翻翻找找才拿出了绷带和酒精,说道:“不用帮忙?”
“不用,这事儿我都熟练了。”江惟笑着说道,伸手要去接唐子鹤递过来的酒精,对方却把手往后缩了缩。
“熟练了?”唐子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意思?”
江惟恨不得给自己的嘴一巴掌,他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敏锐,自己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就被对方听进去了。
“就是……平常有些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然后总是我自己消毒解决,就熟练了。”江惟挠了挠脸,又摸着鼻子,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真的。”
唐子鹤没接话,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左手手腕。
江惟想要往后缩,可力量属实和唐子鹤不在同一个层次,别提挣脱了,连挣扎都难。
“唐子鹤,放手。”江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日里冷了好几个度。
“不,我不相信你。”唐子鹤直直地对上了江惟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在这件事情上。”
唐子鹤伸手就去拆江惟手上缠着的绷带,江惟试图伸手去制止,却还是只能蜷缩着自己的手指,无用的拖延着时间。
绷带缠的并不多,只是绕了三四圈,所有的伪装就被尽数卸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面目。
唐子鹤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也有些怔愣,就连抓着江惟手腕的手都无意识地松了几分。
“何必呢,唐子鹤?”江惟把手抽了回来,声音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尽管只有一瞬,却也被唐子鹤敏锐的捕捉到了。
“我说了,以后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江惟低着头,把酒精瓶拿在手里,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了,“你为什么非要……”
“你不会。”唐子鹤撑着自己的额头,半强迫性地抬起对方的头看向自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会说。”
江惟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最终也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他说的对。江惟垂着眼帘,就算以后真的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他也绝对不会把关于伤疤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部说出来告诉唐子鹤的。
他最多只会让唐子鹤了解一些表面内容,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看着真实且狰狞的伤口,让事件的可想象性倍增。
“但我这确实是我自己弄的。”江惟扭开了酒精瓶的盖子,想要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袋,“我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还在这个事情上撒谎。”
唐子鹤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自己把手心扣成这种血肉模糊的惨样?
人们都说身上千痛万痛,都不如十指连心来得可怕,又更何况是手心?
到底是有多痛,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情?
唐子鹤之前快到嘴边的所有想问的问题,此时被尽数吞入了喉咙,
“别想太多。”
“我都不难过,你不会在因为这件事情难过吧?”
江惟只是笑了笑,好像又恢复到了原来那不着四六的样子:“放心,我身体好,伤口好起来还是很快的,过段时间说不定都看不出来了。”
“手拿来。”唐子鹤才不打算理江惟这种哄骗型安慰人的方式,伸出了手,“我来帮你。”
“不用……我能……”
“手。”
……
江惟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能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其实伤口已经结痂了,酒精消毒并不会痛,但江惟还是总在对方擦到伤口最深的地方时,非常适时地瑟缩了几下。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伤口结痂了,少装。”唐子鹤嘴上是这么说的,其实眼睛一直盯着江惟的伤口,连下手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疼了对方。
“这不是长大之后第一次有人给我处理伤口,我稀罕么。”江惟笑着说道。
唐子鹤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尖抽了一下,竟然多出了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唐哥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我有限的生命里,多制造几个第一次?”江惟眨着眼睛凑了过去,放在唐子鹤手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触到了对方的指尖。
唐子鹤的手一抖,耳尖被江惟吹出的热气闹上了些粉红色。
他拿着绷带,推开了江惟的脑袋:“你可以把撒娇的劲儿省省,这事我已经记着了,以后再找你算账。”
江惟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
唐子鹤把医药箱收拾好,重新拎在了手上。
江惟在唐子鹤起身的那一瞬间,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你说什么?”唐子鹤没听清,疑惑地转头问道。
江惟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背,说道:“我说,早点睡,晚安。”
“哦,晚安。”
等唐子鹤走后,江惟才重新趴回到床上,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收不住。
在这种分外清醒的情况下,能睡着才是奇迹吧。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想,算了,睡不着的话,玩玩手机看看书也是可以的,总比现在赖着打滚要强。
[求一班转校生的账号,球球了,事成之后必有奶茶重谢。]
入眼第一个还真就是这求账号的帖子,江惟咧了咧嘴,没点开去看,翻到了另一个分类里面去。
[高一新生,学妹,请问我们学校有校草吗?]
发帖时间是去年。
这帖子到现在都还排在前三的位置。
就冲着这居高不下的热度,江惟决定点开去看看。
[谢邀,高三学姐告诉你,只要现在高二一班的唐子鹤没毕业,alpha校草的地位就一定是他,不可能动摇。]
[同上,抛开颜值不说,现实中你很难再碰到第二个样样都牛人还谦和的alpha了。]
[我同班的,奉劝高一学妹别打我们唐子鹤同学的主意,目前没人成功过。]
……
[为什么目光都在alpha身上,没有人看看帅气的omega吗?]
江惟往下又翻了翻,帅气的omega?他在这学校呆了两天,虽然在考试没什么机会在学校里转悠,但碰到的人里面确实谁能在自己眼里称得上“帅气”的omega。
除了自己本人。
[如果学妹不挑也可以去高二一班看看一位叫沈颜南的同学,男omega,那张脸长得真是人间一绝。]
[谢邀,在下已经被沈颜南同学掰弯一万次了。]
[沈颜南你们就别想了,虽然他才转校过来不久,但同班同学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他有个很好看的男朋友。]
[我不相信有人能一场恋爱谈到底的,我愿意等沈颜南重回单身等到毕业呜呜呜呜……]
[你们这些吹沈颜南的都只是看脸,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上次出去玩就看到他叼着烟跟街头小混混聊天,分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好吗?吓死人了,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沈颜南……江惟皱着眉头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好不容易想起来,这人好像也在夏山他们这些人的小群里,
这人原来是个这么有争议的人吗?
江惟看到这个评论下面有很多人的回复,多半都是在骂的,但也有些人赞同这个人的说法。
[?如果你可以呆在一班当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还不被淘汰下来,你就是我爹。]
[这人才来多久就有这么多没脑子的人为他说话,这年头长得好看就这么有优势?]
[抽烟怎么了,个人喜好问题,这也有错?]
……
江惟关上了这个贴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他也不认识这个叫沈颜南的,没有接触过,自然就不可能知道这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看网上的争议这么大,和唐子鹤他们的关系好像还很不错,说不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江惟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教科书。
他决定再学习一会儿。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唐子鹤曾经一直在各方面都不相上下,结果只是两年没见,唐子鹤还是曾经那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唐子鹤,自己却好像一落千丈,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了。
这种心理上的落差是他接受不了,也不愿意去接受的。
好在,这种差距是可以缩小的,只要自己敢去拼。
江惟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教科书上,右手拿着只铅笔在指间无意识的转着,时不时对着辅导教材勾勾画画一下。
等他把六门课里的薄弱环节都挑出来巩固了一遍,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过了。
不行。江惟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还有一个问题……
他点开了备注为“唐哥哥”的聊天窗。
喂喂喂,在吗:[睡了没?]
唐哥哥:[?]
好家伙,秒回。
喂喂喂,在吗:[你有没有把习题册带回家?]
唐哥哥:[……]
江惟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唐子鹤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了起来:“只隔了三五米,这距离是很远吗?”
“我这不是怕你睡着了然后吵到你了吗。”江惟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正面朝上算是对唐子鹤进房间的迎接。
“大半夜的要习题册干嘛?”唐子鹤开门见山地问道。
“想复习用,施总要我按照你们的习题册自己去买,我想先借过来看看。”
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江惟说的也算是实话。
“没带,我周末不复习,只带了作业回来写。”唐子鹤十分坦诚地说道,“但我可以明天带你去书店买。”
“好吧,”江惟叹了口气,现在发下来的作业都是卷子,很少再拿习题册的内容当作业了,唐子鹤这水平不带习题册回来算是意料之中,“那书店近吗?”
“近,走路去十五分钟就到了。”唐子鹤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惟床上放着的几本教科书,“如果明天你能起得来的话。”
“我定个闹钟。”江惟被唐子鹤的哈欠传染了,自己也紧跟着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困了,这两天上学我随时觉得自己会因为缺觉尔猝死。”
“真晚安了。”
唐子鹤关上了江惟房间的门。
江惟把教科书胡乱地放在了枕头边,又花了几秒钟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就倒在了床上。
————
“起来了起来了!”江惟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一边套上外套一边打开了房门,差点和站在门口低头看手机的唐子鹤撞了个满怀。
“五分钟,虽然已经八点了,但不用这么着急。你想吃什么早餐?”唐子鹤问道。
“随便,你吃什么给我来份一样的就行。”江惟揉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刚才起来的确实太急了,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
“行。”唐子鹤转身就往楼下走。
两人都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无论是上学还是在家,只要是两人住在一起,唐子鹤总会早上准时起来去喊江惟起床——因为这人有时候不太容易被闹钟喊醒,然后去买两个人的早餐。在这个时间,江惟就会完成穿衣洗漱等等所有的事情,然后跑到教室去吃唐子鹤放在自己座位上的早餐或者坐在客厅吃唐子鹤拎上来的早餐。
这种习惯好像并没有因为两年的时间而被消磨淡去,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唐子鹤家楼下旁边就是一个早餐摊子,等江惟好不容易用冷水洗了两遍脸让自己清醒了过来,早餐已经上桌了。
江惟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抬头看向了唐子鹤:“今天又不赶时间,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八点钟起来?”
“如果今天起来的很晚,周一你就彻底别想起床了。”唐子鹤解释道,“而且,是你自己之前说要调整生物钟的。”
哦,江惟歪头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无意间说过。
“牛肉拉面,再不吃就糊了。”唐子鹤把面推到了江惟面前,拉回了对方的注意力。
江惟快吃完面的时候才味觉苏醒,尝出来这牛肉拉面的味道很不错。
“走吧。”
“哦。”
————
“你别坑我啊,我感觉我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江惟有气无力地拖着腿,跟在唐子鹤身后。
“快到了。”唐子鹤面不改色地说道。
江惟发出了几个哼哼唧唧的音节。
“到了。”唐子鹤停下脚步,抬头指着面前的巨型建筑物。
要不是上面挂着书城的牌子,江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认为面前这个十分富有现代化艺术感的建筑是某个商业影城。
“你确定?”江惟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近几年才开起来的,应该是这个城市里面最大的两个书城之一,”唐子鹤回过头去问道,“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它到目前为止的短暂历史吗?”
“不用了不用了。”江惟连连摆手,“到了就快去,买完了我想回去睡午觉。”
“……”
两人往书城的入口走去,这时候江惟才发现,其实周末来这里的人是真的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往前就是商业街的原因。
“唐子鹤。”
两人同时转身往背后看去,看到了一个男生朝他们挥了挥手。
那个男生左手拿着根抽了一半的烟,右手拎着一些颜料,明明站在角落里,却还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你怎么在这?”唐子鹤走过去问道。
“陪陆梓笙呢。”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袋子,“你呢?”
“陪江惟来买书,”唐子鹤拍了一把江惟的肩膀,“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夏山都跟我说过了。”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把烟头摁灭丢入了垃圾桶中,回过头来微笑着朝江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沈颜南。”
江惟也伸出了手,抿了抿唇才说道:“你好,我是江惟。”
他其实见过这个叫做沈颜南的人。
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装出了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聊什么呢?”一个男生走了过来,朝唐子鹤打了个招呼就很自然地站在了沈颜南身边。
“认识一下我们班的新朋友。”沈颜南看到来人,脸上的笑意也扩大了几分,跟唐子鹤两人告别,“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在学校再聊。”
唐子鹤也笑着说了声“再见”。
“你是不是又偷偷抽烟了?”两人还没走远,那个男生就凑过去说道。
沈颜南啧了一声:“陆梓笙,你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灵?”
“抽烟不好,得戒。”陆梓笙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拆开包装,塞到了沈颜南嘴里,“下次想抽烟了就吃糖。”
“知道啦。”沈颜南撅了撅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划拉了几下之后打了几个字,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怎么了?”陆梓笙低头问道。
“没事,给我的新朋友发个好友申请。”沈颜南耸耸肩,“我想吃冰淇淋了。”
与此同时。
江惟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好起来了”给您发送了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沈颜南,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