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机上有一位重病旅客，我们急需医务人员的协助，如您是医生或护士，请马上与我们乘务员联系，对您的帮助我们深表谢意！ladiesandgentlemen……”

闭上双眼准备补眠的姜梨听到广播声和周围乱哄哄的声音，立马坐直身体摘下眼罩，想探头看看发生了什么，刚抬眸就看到与自己相隔一个走道的老人十分难受地捂着胸口，口吐白沫，身体抽搐，走道上围了一圈的空姐和乘客手忙脚乱地扶着他，神情紧张，不知所措。

“将他身体放平到走道上，双手做枕头垫在头部低下，快。”姜梨迅速解开安全带，冲人群大声说道，见有人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她又补了句：“我学过医药护理，我曾经这样救过我爸爸。”这话说完，她把手中的眼罩往边上一扔，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那个老人身边。

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也顾不得自己身体不适，她脑海里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那个发病的老人身上。

她大学学的是医药护理学，这些急救措施是必学知识，可她没能把她的爸爸救过来，只因她迟了两分钟。

她永远记得，爸爸被送达医院后，医生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早两分钟给他做紧急措施，他就不会……”

“爷爷，我爷爷手没力气了，快救救我爷爷，求你救救我爷爷。”

此刻老人已经不再呕吐了，只是眼睛慢慢闭上，仿佛下一秒就再也醒不过来，半蹲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声音带着哭腔，用几近哀求的目光看着姜梨。

姜梨没理会他和旁边的人，迅速蹲下身子，双手按在老人的胸口，用力锤击。

一下，两下，三下……老人有短暂的气息起伏，但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来，家属乘客们请先让让，这边有一位专业的医生……”

姜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脑子也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个爷爷救过来。许是因为，这个老人此刻的身体特征和表现，跟八年前去世前的爸爸太过相似，所以她才如此迫切和紧张。

可尽管心里再紧张不安，动作也没有一刻停顿。

她出于本能俯下身子趴在老人胸前，给他做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见地上的老人猛地咳嗽两声，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爷爷，爷爷您怎么样？”年轻男人激动地大喊。

“家属请不要激动，先别碰老人。醒过来不一定代表脱离危险。”果然，姜梨话一说完，地上的老人又开始咳嗽呕吐，身体再次抽搐。

“有没有速效救心丸？”姜梨看向守着爷爷的男人，急促地询问道。

“起来，我有药。”她声音刚落下还不等年轻男人回答，一道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姜梨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那张轮廓分明的帅气的面容后，身体仿佛瞬间被闪电雷鸣击中，脸上的表情愕然僵住。

时隔八年，他的声音从干净青涩，变的低沉醇厚富有男人气概，他整个人也从帅气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八年了，那个只在梦里出现的人，竟然再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只看了一眼这个身着白衬衫，提着药箱笔直站着的男人，就连忙站起身来，给他腾出位置。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当然，这并不是她现在关心的事情，他亦也没有跟她寒暄的打算，尽管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但他们都很清楚，现在不是寒暄问候的时机，他们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个因为发病而痛苦不已的老人身上。

她很快往边上闪了一步，因为蹲的太久突然站起来有些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倾。陆之城本想伸手去拉姜梨，但被旁边的空姐先一步出了手。

空姐把姜梨扶到一旁，轻声对她说：“女士您辛苦了，这位是医生，让他来吧，您请先到旁边休息一下。”

“谢谢。”姜梨轻声道谢。

她当然知道他是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一位多么优秀的医生。而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心底里的紧张和不安瞬间减轻了不少，就好像有了他，再困难的事情都能得到解救的办法。

在这兵荒马乱的狭小机舱里，只见他沉稳冷静，动作利落地从医药箱里拿出药丸塞进老人的口中，逼他含服，紧接着拿出氧气袋拧开管口塞到老人的嘴里，然后俯身贴在老人的耳边，对他说：“放松，吸气……”与此同时，手不停地在老人的胸口上按压。

姜梨愣愣地站在走道上，看着那个熟悉而又充满陌生感的男人，胸口一阵阵钝痛，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看下去，她只好踩着高跟鞋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这位女士，您可以暂时留在这边吗？”陆之城身边没有助理护士，空姐怕再有突发状况需要人帮忙，满怀歉疚地拦住了姜梨。

“相信他可以的，我不是专业的护士，他却是专业医生。”她知道他可以的，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信任，尽管他们八年未见，但她还是无比相信他。

许是姜梨声音过于坚定，亦或者见她表情太过疲惫，空姐没再出口拦她，只是感激地又对她说了句：“谢谢您，您辛苦了。”

姜梨点了点头，接过另外一个空姐端过来给她涑口的温水，抬脚朝卫生间走去。

她涑口之后又用清水洗了把脸，这才抬头朝镜子看过去。精致的妆容早就没有了，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流太多汗还是清水洗过，脸上有些脱粉，两只眼皮上，那浅色的眼影也淡的快要让人看不见，因为工作原因熬了将近两个通宵，此刻没有了粉黛遮掩，黑眼圈浓重的仿佛要掉下来。

人永远只会在最狼狈的时候和前男友相遇，这特么真是永恒不变的定律。她看着镜子里面那个连自己都快要不认识的女人，扬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弧，只是下一秒，又像被点了穴般定住。

八年前分手时的场景突然像电影镜头般涌上脑海。

“梨花，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半个月的学习明天就要结束了，你定好票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不用，我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过去。”

“要不我回去接你好不好？正好可以回去休息两天。”

听着电话里满怀期待的声音，她忍着泪毅然决然对他说：“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哈哈，陆之城，你可真是天真，当初追你不过是跟班上几个女生打了赌，她们说你难追，谁要是能把你追到手，她们就凑钱请谁去白宫饭店吃一顿饭。你还记得临近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让你去白宫附近接我吗？我当时可不是在对面商场闲逛，而是去享受赌赢的晚餐的。”白宫饭店，是当时他们市里面排名前三的饭店，消费极高，那天是爸爸朋友生日，她跟着爸爸去吃饭，她嫌那些中年人无聊，饭还没吃完偷偷溜出来，给陆之城打了电话。

而那天晚上，在白宫饭店门口的喷泉水池边，他们献出了彼此的初吻。

当然关于那个赌注，其实原版是，校庆典礼上，她对台上作为代表发言的他二见倾心，大家都说陆之城这种人不可能早恋，她就跟几个女生打赌：“毕业前我一定会追到他的，没追到我请你们去白宫吃饭。”

八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每次想起心脏都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其实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在她挂断电话前，陆之城说了句什么，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还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姜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进来时间有点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门口说：“我马上出来。”

她仰着头，把差点要落下来的眼泪憋回去，擦干脸想要补个妆，又想起自己刚刚过来太急，没把包包带过来，只好整理了一下皱皱的衣领，伸手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