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我还以为这把老骨头熬不到你回来呢！”戚女士一把抓住夏至的手，放在手心里反复地摩挲。她虽上了年纪，却与一般的贵妇人无二，手上的皮肤细腻得犹如三十几岁的妇人一般。
“外婆说什么呢！”夏至说，“外婆不老，还年轻着呢。”
戚女士笑呵呵地轻轻拍了下夏至的手，“要不是我还想看着你成家立业，早就随你外公……”
戚女士戛然而止的话让夏至的心一抖，外公李安庆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刻薄的存在，“外公怎么了？”
“……”戚女士不答，脸色却有瞬间的僵硬，良久才牵着夏至往会客厅去，期间还吩咐下人准备了她小时候最爱的茶点。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良久，戚女士才幽幽地开口：“学业怎么样了？我听你妈妈说你已经考上了布宜斯诺爱丽斯大学的舞蹈硕士？是要留在阿根廷发展吗？”
夏至不动声色地皱眉，却还是不想瞒着眼前这位曾对她爱护有加的妇人，避重就轻道：“打算回国。我不想要留在异国他乡，这里才是我的根。”
不料戚女士却喜逐颜开，笑着拉住夏至的手：“我就知道我们家夏至不会忘本。这么多年外婆可想你了，怎么不回来？”
自去到阿根廷，整整五年，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什么重要的节日，顾家从没有派过人来接她回国团聚，甚至没有一个电话，她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被遗忘了，或者说是被囚困在了那里。
夏至说：“外婆，对不起。”
戚女士却并不像是记忆中那样，冲她道个歉，撒个娇，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面色不善地数落着夏至：“你外公那么爱你，你算是伤透了他的心了。他走了，你都没回来看看他……”
垂暮之年的戚女士悲戚的音调在这个夕阳洒下余辉的秋日傍晚显得格外苍凉，夏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外公走了？”
“你出国的第二年秋天，你外公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他走得不安心啊，眼睛怎么都合不上，我知道他是牵挂着你。可等呀等，等到下葬的时候，你也没回来……”
戚邵芳详详细细地讲述李安庆走的时候的情状，隐隐含着对夏至的控诉，夏至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到最后婆孙俩抱头痛哭，戚邵芳对夏至的怨念这才放下。夏至心里也不好受，她并不知道外公已经过世，也不想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已经垂垂老矣的外婆，只是一个劲地道歉。李安庆为人虽然严苛，可血浓于水，对他，夏至多少是依恋的，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已是伤感，却连他的葬礼都未能参加，想象着他对自己的牵挂，更是怨尤。
“好孩子，别哭了，这就是命！”戚邵芳抬手帮夏至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她，“是你外公的命，也是你的命。”
“对不起，外婆，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夏至只是道歉却并不解释。
“跟我道歉没有，明天去看你外公，你好好跟他解释。”
“嗯。”
“你外公虽然看起来严厉了些，但为人是极好的。”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外公提前就知道他要走了。有一天晚上啊，我都快睡着了，他突然把我摇醒，跟我说他要是死了，就把手上乾宇的股份一分为二，一半给你妈妈，一半留给你。没两天，他就真走了。”
“留给我？”夏至没想到外公会有这样的安排。
“没错。我当时也说啊，你外公就你妈妈这么一个女儿，你妈妈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留给谁，到最后都是你的。可你外公骂我说‘妇人之见！彩华跟清琛再婚了，说不定就再要个孩子。到时候小夏爹不亲娘不爱的，谁会管她死活？！’”
戚邵芳模仿李安庆的语气模仿得极像，夏至轻易就联想到了午夜醒来的外公是如何骂尚模糊着眼睛的外婆妇人之见的。
“你外公是想要你幸福。”戚邵芳的语气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忆起了亡夫的缘故，“现在这样的社会，物欲横流，女儿家没有个身家背景，到时候是会吃亏的。我现在想想，你外公当时的决定真是有先见之明。”
“外婆！”夏至懒懒地抱住外婆的腰背，感激这一份骨肉亲情。戚邵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缓缓地说：“虽然你外公没有立遗嘱，但我这一辈子都尊重他的决定，这次也不例外。所以，现在你回来了，也已经长大了，正好将你外公留给你的股份交给你。”
那天的后来，夏至在李家老宅吃的晚餐，婆孙俩倒也算和乐融融，只是几次提到李彩华都被夏至给岔开了。夏至的耳边反复萦绕着幸福、乾宇股份这些字眼。最后是戚邵芳安排李家的司机送夏至回了名苑。公寓的灯还暗着，夏至知道清琛并没有来。
昨夜，是她在逼迫他，又何尝不是他在逼迫她。清琛不想放弃与夏至的爱情，却又不想失去太多，这注定了他要逼迫夏至去选择牺牲，选择沉默地藏在他身后。
翌日，夏至格外的兴奋，就连中午刘彦的邀请她都答应了。上次晚饭之后，刘彦再怎么邀请她，她都一直咬紧牙关不同意，今天本来刘彦就没报什么希望，却不想有了个意外的惊喜。
“中餐还是西餐？”礼貌地问着副驾驶上一直眉飞色舞的女人，他还没见过她何时这样兴奋过呢。
“随便。”不甚在意地答道，夏至其实就拿刘彦当个普通朋友。
“你难为我了，我还真不知道这附近有这么一家餐厅。”
刘彦的冷幽默让夏至一愣，随即一笑，“中餐。”
“你好像更偏爱中餐。”
“嗯。因为我是中国人嘛。”
“你要庆幸你不是在西餐厅门口说的这句话，否则我真怕你被群殴。”
怔愣间，夏至才反应过来她的话是有讽刺去西餐厅的人崇洋媚外之嫌，干笑两声，就到了川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