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都结束了,那个单衡光还是没来啊?”
方队汇演完的这个傍晚,趁着班主任还没回来,大家悄悄讨论着开学以来一直没出现的神秘人物
楚莲套着一水儿绿的军训服,在一众风吹日晒的黑皮里白得有点扎眼。
她微眯着眼,手指在桌面缓缓点着,耳朵却诚实地侧向旁边的小团体。
那儿正火热地八卦着:“我听隔壁普班人说,他是个插班生,成绩巨烂!”
“怎么可能??咱们这儿可是精英班,拿钱进的不都在普八班吗?”
“谁说不是!但是这个消息是普八胡原原跟班说的,据说那位‘公主殿下’对神秘人紧张得很呢。”
坐在楚莲旁边的少年瞅着她侧耳倾听的样子,意外地眨了眨眼:“难得有你感兴趣的事儿啊?”
楚莲百无聊赖地缠着头发:“没有教材,只好听点解闷儿的。”
又瞧见他在笔记本封面上写的一长串重复名字:“郝夏郝夏郝夏同学,你看起来比我还无聊。”
他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眉眼间的温润映着夕阳带着些羞涩。
果然,楚莲立马感受到周围一些四散的目光投射过来。
又来了,同样的情况,这些天她已经经历无数次了。
但这张脸如此温柔的样子,她看了一周依旧觉得别扭。
和记忆里的人重合,时间长了总觉得自己快幻视了:“要是以后有机会,真想带你见见我一个朋友。”
“嗯?好呀。”郝夏支着下巴说,“不过现在,我可以先给你介绍我的一个朋友。”
“?”楚莲抬了抬瓷白的下巴,示意他继续。
“就是单衡光呀。”他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我们从小就认识,那家伙脾气大得很,吃软不吃硬,我初步判定,你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话没什么建设性,毕竟军训这一周,她也只和他说过几句话,那也还是因为他和冷香长得有些相像,忍不住就把以前的习惯放到他身上了。总不可能那个姓单的和他双胞胎吧?
况且就认识他一个,已经感觉很危险了,天天被不知名的眼神都快刺穿了。烦得打紧。
就在这时,踩着低跟黑皮鞋的班任走上讲台,根本不用开口,教室里的嗡嗡声就消失了,速度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突然聋了。
“这段时间大家磨合得很好,我不想多说什么,该收收心了,”曹素,这个身兼教导主任的精英班老师开口很利落,“明天是正式开学第一天,上午会有简单的开学测验,你们的座位也会按卷子的成绩排位。”
考试——教室里没人出声,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绝望的哀嚎。
“从你们踏入一中的精英班那天起,就该明白,这里,一切以成绩说话。”
曹素没有威逼利诱什么,只是冷淡地布置,“拿出纸笔记一下课程表,记完了等着放学铃自己放学。楚莲,你上来抄黑板,顺便看一下纪律。”
周围像刀一样的视线再次勒住她全身。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去接课程表,曹素对她点点头,又扫了下面一眼,就哒哒哒地踩出去了。
台下有一段时间尴尬的空白。
唯一的声音只有楚莲写在黑板上的粉笔撞击声。阳光撒在空气中,清晰可见的粉尘扑面而来。
那种窒息感。恶心的熟悉的像深陷沼泽一样的情绪拉扯,在四方空间里蔓延融化,不消一会儿,窸窸窣窣的气声逐渐爬了出来。
“搞什么,默认要她当班长?”
“谁让人家年级第一,你敢不认?”
“那日子还有得过?拽死,说句话像要了她命似的。”
“啧,不是还和郝夏说得起劲,怕不是……”
啪!最后一笔拦腰折断,半根粉笔清脆地砸在黑板槽里。
楚莲擦了擦手,皱着眉坐回了座位。
很讨厌粉笔灰沾在手上,更讨厌在脏抹布上擦干。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东西,非要在恶心的地方处理干净。
敛下睫毛,她握着笔誊写着课程表。
“这就背下来了?”郝夏用悄声从旁念着,“都不怕抄错吗?”
没再看他,楚莲用鼻音嗯了一下作答。
人头攒动间,嘀咕声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像被泡在水里的蛤蜊没有规律地吐沙,不知哪一下就溅到脸上一样作呕。
郝夏在一旁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抿了抿嘴。楚莲低头看了眼表,把笔帽盖住了。
“你还是别说了,来不及了。”
尾音刚落,响亮的放学铃贯彻了整个校园。如同被打开的真空包装,教室里压抑的声音骤然爆发,大家急匆匆地往外冲,各种交谈内容被互相盖住。
楚莲站起身,逆着光朝他轻轻道:“明天考试加油。”
他愣了一下,有些恍惚。下一秒高兴地咧嘴,“嗯,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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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莲走出校门,外面熙熙攘攘的家长在等自己的孩子。
耳边都是粘贴复制一样关心的话:哎呀军训都瘦了,还晒黑了,累不累啊,快点回家,爸爸妈妈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
有些陪着孩子一起走,有些探着头在车里招手。
楚莲快步穿过人群,从这些声音里逃了出来。
戴上耳机,伴随着里面口音纯正的英语,她逐渐放松下来,开始盘算回家的计划。
今天没有作业,本来是要背高一下古诗,刷数学题。但是突然通知明天测验,晚上就得空出时间复习。
其实路上背不了多久英语,因为回家只需要步行几分钟。
说来好笑,这个房子还是楚天河以前上学的时候留下的,那时他肯定想不到,以后自己的女儿会走同样的路。
回到家打开门,一如既往地冷冷清清。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份便当,放进微波炉里烘热,顺手就掏出高一下的教辅书开始看。
吃完饭把垃圾收拾了,拿着书往回走,下意识看了一眼挂历。
又快到田笙给她送生活用品的日子了,楚莲的手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大脑开始不着边际地恐慌起来。
把书脊狠狠地压小臂上,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餐桌上,无法抑制地盯着桌子上没有笔盖儿的笔尖。
她闭上眼,死命地克制拿笔的冲动,胳膊上已经被压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她红着眼睛不停地想,没关系,也许还是品牌专人送货,田笙不会来。
最近有按时去画室,没有买其他品牌的衣服,学习顺利,她没有什么理由会亲自来。
不停地把空气抽进胸腔,额头已经附上一层薄汗。没错,没问题。她答应过他的。她能克制住。
手机震动了一下,楚莲缓缓低头看去。
发件人:单竹——“今天怎么样?”
她盯着这条信息很久,一刻不断地和自己说,快好起来,你可以的。
手上的书已经掉在了地上,她两次三番地企图拿起手机,但是手颤得无力。最后只能在桌面上打开锁屏,用手指单独点按。
“刚才有点不太好。”楚莲软软地打几个字,休息一会儿,深呼吸循环三四次,才把短信编辑清楚,“不过现在好了,不用回我,我要复习了。”
把手机放到一边,楚莲没有停顿,撑着自己起身,蹒跚着回书房打开书,开始她定好的计划。
只要开始学习就不会有空想别的了,学习就好了。
学习是她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