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给你答案，”她缓缓开口，不等韩靳宇再想说什么，她抢先开了口，“睡觉吧，不早了。”

这次的“背对背会谈”似乎就无果而终了，他又是一宿无眠。

早上的时候林歌芸告诉张母自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张母担心她不识路，这里并不发达也没有地图，林歌芸笑着说没关系，她就沿着门前的这条河走走。

她出去不到一刻钟，天便下起了雨，韩靳宇在屋子里没看到林歌芸，心里不禁害怕起来，她不会因为昨天晚上的一番话心存芥蒂然后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吧？

张母拿着伞正打算出门，便对韩靳宇说道：“阿宇，我出门找下歌芸给她送伞，你留在家啊。”

“她还在这里？”

“对啊。”

“阿姨，我去送伞，她往哪边走的？”韩靳宇欣喜若狂地拿走张母手中的伞。

张母给他指了指方向，他便撑着伞冲进了雨里。

只要她不弃他而去，其他的一切甚至暴风雨，他也都不怕。

韩靳宇朝着张母指的方向飞奔过去，出于内心的欢喜和这儿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的心理，他边跑边喊着：“林歌芸？林歌芸？”

等到他来到一座小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她的身影，也望见里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种种画面之一。

一辆黑色的车从桥上飞快的冲下来，骑着电瓶车的夫妻俩根本来不及闪躲，“轰”的一声一切在雨水中爆炸开来，红色的鲜血伴随着雨水哗哗流淌到林歌芸脚下，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捂住了嘴巴，眼泪就着雨水一同流淌下来，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韩靳宇丢掉伞立刻冲到她面前，用右手遮住她的双眼，他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歌芸，别怕。”

“歌芸，别怕。”

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转身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扑在他怀里大声哭出来。

韩靳宇带着她来到避雨的屋檐下，帮她擦着脸上的水，安慰着说道：“吓坏了吗？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不绝于耳，行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纷纷讨论着这件事，林歌芸吓得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走吧，我带你回去，阿姨还在家等着我们呢。”韩靳宇拉着她的手说道。但林歌芸仍是无力地看着前方，那一幕太血腥了，她根本承受不了，哪怕车祸的人和她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只好把她背了起来，林歌芸也没有反抗，乖乖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她替他撑起了伞，缓缓，她才说道：“韩靳宇，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嗯？”

“我在想，那对夫妻有没有孩子，他们的孩子……该有多惨？”

韩靳宇微愣，说道：“别想了，一切都只会更好的。”

“你没有这种痛苦，你不知道的。”她说，“但是谢谢你。”

这是回来后，她第一次向他道谢。

“不用，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想换来你的一句谢谢。”韩靳宇不为所动，他心里想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却偏偏用谢谢来拉开他们的距离，来告诉他，不必再对她更好了，他们也只能是“谢谢”“没关系”的关系了。

午饭时，张父刚好在饭桌上提到早上桥边车祸一事，他惋惜地说道：“那辆汽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是刹车不灵了，正好迎面就撞上了那对上早班的夫妻，当场两人就都没了，可怜了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孩子。”

林歌芸的心颤抖着，几乎吃不下去饭。

她问：“那个孩子还有亲戚或者家人么？”

张父叹了口气说：“没咯！可怜了……”

林歌芸送到口边的饭都没有咽下去，眼圈浮现一片水花。

韩靳宇的目光看向她，微微叹了口气。

“跟我走。”吃晚饭后，韩靳宇对林歌芸说。

“去哪？”

“去看那家人的孩子，你早上惦记着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不？”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想收养吗？如果你想，我就陪你一起去。”韩靳宇十分肯定地说道，“林歌芸，我了解一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心。”

“抱歉我不行，”她悲哀的语气直击韩靳宇的心，“我的户口不在c国，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凭什么去养别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扛多少天。”

他抱住她，“傻瓜，你想什么？你养不好自己的话你就来找我，我养好你。”

她挣脱他的怀抱，“我也不想去麻烦别人什么。我最讨厌这样了。”

他终于知道，林歌芸画地为牢，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一个小黑匣子里，她不让任何人进来，哪怕这个人是爱她的人，也哪怕这个人是和她经历相同甚至她怀有同情心的人。

韩靳宇需要做的，便是打开她的黑匣子，让她接纳更多人，哪怕一开始她能够接纳的不是他。他希望她的人生能更好，他要全力以赴去带她走向更好。

林县的雨一直很大，灰尘像是落了一地，空气瞬间更加洁净，绿树红花也愈发别有一番风味，门前的河流滴滴答答着唱着时间的旋律。

张母知道林歌芸受了惊吓后，便一直坚持要杀鸡给林歌芸吃着压压惊，被林歌芸拦下了。

晚上吃饭时，韩靳宇突然说道：“叔叔阿姨，我和歌芸明天就要回海城了。”

“啊？这才住了几天就要走？”张母吃惊，又说：“怎么了嘛？是在叔叔阿姨这儿住的不舒服还是？”

“不是，叔叔阿姨，海城那边我和歌芸都还有很多事要回去处理，我们俩都把这儿当家的，哪里来的不舒服呢？”韩靳宇笑着说。

林歌芸也微微惊讶，她没想到真的就要离开了，一提到这里，还不免有些小伤感，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尽管留下了一丝不好的回忆。

张母尤其舍不得林歌芸，虽然只是简单地住了两天，但张父张母早就把林歌芸当成了亲生女儿，张母虽对世事都看得比较淡，但对韩靳宇林歌芸还是十分上心的，她隐约感觉的到在韩靳宇和林歌芸之间有一道很难逾越过去的鸿沟，并不是普通夫妻间的小矛盾。

在傍晚的时候，张父把韩靳宇带出去钓鱼，两个女人留在家里，林歌芸帮张母擦着盘子。

“阿姨，以后……要是我和韩靳宇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我再到您这里来，您还会收留我吗？”林歌芸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点儿不自信。

张母笑笑说道：“当然会啦，我一看你，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以后有什么烦恼啊不开心啊就到阿姨这儿来。”

“谢谢阿姨。”

“客气啥呢，”张母眉目慈善和蔼，“少翼去世以后，阿宇就成了我和你叔的支柱了，没了他，我们两口子早不想再在世上待一天，阿宇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阿姨活了五十多个年头，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以后啊，不管遇上什么个事，你们都不要互相放弃，好不好？”

张母的话题突然转向韩靳宇和她的身上，让林歌芸一时间有些尴尬，原来张母早就看出了她和韩靳宇的关系并不像普通夫妻那样简单。

“阿姨，我做不到。”林歌芸说道：“我跟他之间互相磨合不了，而且过去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接受一个男人了。”

“孩子，一辈子还早着呢，就我和你叔在一起经历了三十多年，也没敢说个一辈子。”张母笑着说：“但是，能过一天是一天，你就发现这年月也就这样过去了。”

张母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到橱柜里，又继续说：“我也看出来你是个十分坚强的孩子，从我第一眼看你就看到了你身上的强势和果断，当时我还想着，阿宇怎么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在男人面前太过强势聪明了，几个男人喜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吧？阿宇喜欢以前的你，所以能接受现在的你，可能你现在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能自己扛过去，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人要是孤独寂寞起来，比玻璃还脆弱呢。”

“阿姨，我身上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也一件件都挨了过去……”

“你告诉阿姨，你爱阿宇吗？”张母打断林歌芸的话。

就在昨天晚上，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是聪慧如雪的她也无法解答的问题。

见林歌芸久久不说话，张母叹了口气，说道：“感情都是要有进有出，光是一个人的付出能撑的了多久？阿姨就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哪怕你不爱他，也应该给他一个答案。”

林歌芸点点头。

她不知道韩靳宇在门后都听到了这些对话，后来的岁月里，他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她放在内心感情最强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