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的欲念让白承阙脑子里接上了过去的一根弦,他想起,沫北颜一开始,也是不怎么会喝酒的,有一回强撑了一整个酒局,在上车之前,沫北颜整个人还保持着绝对清醒,和酒会上的各位太太名媛道别。
下一秒回到车上,就吐了个稀里哗啦,还一度揪着白承阙的衣领,嘴里喊着:“你知道么?你知道么?是我啊!”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喊着,白承阙那时觉得,沫北颜真是个表演天才,竟然在自己面前装醉,他对沫北颜的厌恶简直要从每一根骨头缝里钻出来。
许慕迟冷静的开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白承阙的表情。
老实讲,他从未看到白承阙有如此多的表情,至少是在莫宛白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白承阙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座冰山,冷漠,让人难以接近。
而这冰山之下,是深情如许。许慕迟一直觉得,白承阙不懂感情,他从来把握不好什么是感情,或许只有局外人,才能风轻云淡的说一句,旁观者清。
白家别墅的大厅灯还亮着,当许慕迟把白承阙扶进门口,云叔着急的过来搭住:“许先生,真的谢谢你了,我们先生喝了这么多。”
许慕迟一愣,他想到,平时这个时候,沫北颜一定会在等白承阙,他不禁脱口而出:“沫北颜呢?”
“这……”云叔尴尬地皱起来整张脸:“我先去给先生熬点醒酒的汤。许先生,麻烦您先把先生扶沙发上。”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赶紧向厨房去了。
许慕迟愈发的诧异,但是他极懂得分寸,在沫北颜嫁给白承阙之后,他深刻地明白,有些事,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问的。
如果,如果当年是自己先遇到沫北颜呢?
许慕迟有些怅然,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没法不承认,当年沫北颜眼神澄澈,就如同一只灵鹿般撞进自己心里,此后所有的喜怒哀乐,多多少少都与她有关,但她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白承阙。
相逢恨晚,真是人世间最让人遗憾的四个字。
绵延不绝,既像针扎的锐痛,又好象被重拳所击打的钝痛,从内到外的头疼,让白承阙早早醒了过来,是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
他随意的开口:“沫北颜,给我倒杯……”突然的停住,沫北颜不在这里了。
白承阙停了片刻,面无表情地下床,冷水壶里还有些水,很多天了吧,他却没有那么在意,倒一杯,一饮而尽。
清凉的触感把五脏六腑唤醒,提醒他们需要开始工作了。
梳妆台前是一面镜子,以前他早晨醒来,沫北颜往往都是坐在这里。
梳头发,白承阙看着镜子里自己鸟窝状的头发,嘴角想抽出一抹自己最熟悉的冷笑,但他发现,抽搐地太难看了,原来,他和沫北颜,都是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
他不想再想沫北颜三个字,因为他感知到,每每想到这三个字,脑袋里的疼痛就会更加剧烈。
沫北颜,是他被麻痹的昨日,而今天,他应该好好生活了。
好好生活,冷笑笑不出,自嘲的笑倒是很完美。白承阙的手指拂过那张妆台,实在有些朴素干净的过分了。
沫北颜原来不需要怎么打扮,也是清爽明媚的美人,他也是从来无心考虑,沫北颜是不是需要什么首饰。
原先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他用莫宛白的腕围定制的镯子,如今,没有了沫北颜,这里就更没有其他的了。
白承阙饶有兴趣的开着一个又一个抽屉,这个梳妆台是莫宛白选的,过去的每时每刻,他都在用自己和莫宛白的回忆刺伤沫北颜,然后不断的往沫北颜的伤口上撒盐,直到伤口溃烂掉。
现在,沫北颜那些好不了的伤口,被她丢在记忆的最深处。所有关于白承阙的回忆,都被丢掉,然后剩下来的那个不完整的沫北颜,只记得逃离白承阙,逃离那一页页深不见底的绝望。
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竟放了一本书,连城三纪彦的《一朵桔梗花》,书的内页里夹了一株风干的蒲公英,白承阙不小心一抖,那干枯的种子就四散逃离了。那正好是故事里的一句。
“她拿红红的灯光里依然保持着纯白的最后一片花瓣来作为赌注,赌了一场净琉璃戏。对方的男子却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沫北颜的一场豪赌,只不过,两败俱伤。
白承阙将书合上,他将这些视为沫北颜的伤春悲秋,无聊至极,他忽略了眼睛的酸涩,穿好衣服,打好领带,他方才发觉,自己是无法打出沫北颜那么熟练的领带的。
这一切都不重要,白承阙机械的出门,不顾云叔在后面喊他吃饭,机械的走上车,机械的发动,朝着自己的公司开去。
只是这一回,没有沫北颜躲在窗后,躲在帘子里,目送他。
总裁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白承阙原来是很钟爱这种简约的风格,但现在,他突然恨极了这种说话都有回声的空旷。
打开电脑,白承阙想起还有几份合同没有过目,鼠标却悬停在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上,那里面是沫北颜给他翻译的一份国外合同。
那是沫北颜第一次进行专业的合同翻译,很多术语都搞错了,整个合同是废了。
当时是如何呵斥沫北颜的,白承阙记得清清楚楚。
沫北颜的愚蠢,如今看来,竟让他觉得很温暖,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台高精准的机器,每天都在精密的运转着,一点错误不出。
沫北颜你真蠢啊,白承阙打开文件夹,发现在最末,沫北颜还附了一个文件,“以后要给承阙看”。
白承阙以前从来没看到最后,他鬼使神差的打开,有密码,他想了想,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心情的微妙变化,是正确的,这一刻,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小视频。
“承阙,我今天有给你做小蛋糕哦,不过不好意思,好像糊了。”
沫北颜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镜头:“你上次夸赞李太太的蛋糕好吃,我向她学了很久,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没关系,下回一定可以拿得出手的。”
傻子,那只不过是我客套的夸奖,白承阙不屑的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