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之内，一个瘦高的官员还在灯下仔细看着文书，另一边站立着一个小厮，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模样，面貌普通，只有一双眼睛看上去灵活不已。
“方知州，天都晚了。您休息一下吧？”小厮见到那个官员脸上闪过一丝倦意，连忙不失时机地劝道。
官员抬起头，他的年纪不算太大，只是那一张脸上似乎很容易抿嘴皱眉，所有眉心与嘴角总是有如同刀刻过般的痕迹，硬生生将他的年龄拔高了好几岁。他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让他焕发了几分年轻的神采。
“玉林，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去休息吧，不必等我。明日再来府里就行了。”方纪好脾气的回答道。玉林是他来到青州之后，官府给他配备的跑腿的小厮，这个孩子年纪小，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脑子却十分灵活，对于青州城内的大小秘辛都十分精通。
当时方纪刚来青州，他一向不习惯有人伺候，本来是婉拒让玉林替自己跑腿。没想到小家伙干脆毛遂自荐，没过几日就帮着方纪弄清楚了青州的大街小巷。方纪这才意识到玉林的重要性，就将他留下来做自己的助手，这么一做也是快三四年了。
“那我先回去了，大人您也早些回去。”玉林想了想，还是决定早些回去，毕竟家里还有老母弟妹等着他回去呢。
“我知道，你快些回去吧，别让你母亲久等。”方纪微微一笑。玉林父亲早逝，家中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小小年纪出来做事，也是殊为不易。因为这个原因，方纪对他也是十分宽容，并不会太严苛。
玉林走了之后，方纪便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公文。他接手青州三四年了，一路走来的千辛万苦不足为外人道，如今青州其他都已经步入正轨，并且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却又爆出来月明奇妙的盐铁外流的事情……
这事情现在还不算大，只是在对榷场的突击检查中查出来一些私盐私铁。但是方纪不敢想象在此之前又有多少盐铁私流出去？那之后会不会就没有了？他也不敢如此笃定。
方纪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见到查家总管的情形。
查家总管倒是十分平易近人，并没有身为大家总管的倨傲。要知道宰相的门房也是七品官，查家的总管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方纪原本做好了准备要跟对方软磨硬泡强制检查，不料对方十分退让配合，主动邀请方纪看了他们整个卸盐入库的过程。
查家这一次运的盐不算多，大概也就十石，与通关文书上面的记载数量相同，而且运过来之后直接就运到了店铺之中，在过磅之后收入仓库，整个过程方纪都是看在眼里，没有任何一个步骤有问题或者不清楚的。
查家如此坦荡，方纪倒是十分惊讶，不过他也很感激查家的配合。查家之后的其他商队在入城的时候，原本对于检查颇多怨言，在发现查家也是如此之后，顿时便老实了许多。
人家商业巨头都没有丝毫怨言，规规矩矩地接受检查，底下的那些小喽啰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随后，入城检查的工作都要快上许多。
方纪也就此向查家总管提出了谢意，总管表示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们问心无愧，自然不害怕任何检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样对你我双方都是好事。”
查家的盐货已经入库，一切都是按照流程来的，并无任何疏漏。这几日检查城门处来往的商队，除了一些小商小贩自己悄悄带了盐过来，不过也都被查了出来，剩下的应该都是没问题了。
虽说检查的结果是这样，但是方纪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还令他操心的就是自己的那个哥哥沈铁成了。兄长一去明州就再无消息，虽然方纪直到他艺高人胆大，但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说起来，沈铁成之所以会负气离开青州，也是跟自己有关。
方纪自从查出了青州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没有更多的进展。此时，刚好临近的明州爆出了宝珠庵的事情，周禛的名字再一次传了出来，让方纪顿时有了想法。
他想到明州与青州紧挨着，而且许多商队都是经过明州再到青州，所以如果真的有商队夹带私盐，那么明州应该也能查得到一些线索。再加上方纪和周禛还算有些交情，彼此观感也不错，于是就打算写信让周禛帮忙。
但是沈铁成很不愿意方纪求助外人，“你是青州知州，自己辖地内的事情，怎么还请求外面的人相帮？”
“盐铁私流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州的事情，要是闹大了说不定全国都会被卷入其中，没有人能够例外。”方纪摇摇头，“再说周禛做事向来缜密，请他帮忙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别忘了，梨花盐场还在明州境内呢。”
“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平白无故的何必将功劳送给他？”沈铁成不以为然，语带讽刺。
方纪看了他一眼，端正了神情，“阿兄，我知道你在汴梁就不喜欢这些权贵子弟，可也不能以偏概全啊。权贵子弟之中，有的人的确像那个程显贵一样不学无术，可是还有人像周禛这样干实事的人。”
“他们那种人，没吃过什么苦，能做的了什么大事情。”沈铁成眼神轻蔑，他不喜欢汴梁这座城市就是因为这样的权贵子弟太多，白白地玷污了一座好城市。
“阿兄，话可不能说的太绝了。”方纪有些无可奈何，阿兄对于这些人成见很深，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兄弟俩在汴京的时候，沈铁成遇到了许多的不平事。方纪到底是太学生，结交的又是周禛这样的人，只论才华不论出身，所以还好一些。
而沈铁成当时所在的禁军，几乎都是靠着武将恩荫进来的子弟。也就是说，禁军里面多半是武将世家凭着名头进来的年轻人，几乎个个都是有身份来历的。而此时大宋重文抑武，家里但凡有些出息的孩子，都会鼓励他走科举的路子，哪里会让他去做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