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刚开始挑中她，是周禛为了自污声名，但是到了现在吴知州冷眼看去，也知道周禛是真的把这个小娘子放在了心里眼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便是周禛前面一个未婚妻许知洁，也不曾见到周禛如此上心，这一次动了真情看在吴知州眼里本来该是一桩好事情，可惜赵栀的家里身份也确实差了些。若是个七品官的女儿，都还有争取的资本在，但是赵二郎偏偏连官都不是，只是个吏。
这样的门第，委实低了太多，秦国长公主必然是不肯的。赵栀不能做正妻，便只有做妾，那一套平妻的话语，吴知州还没有说给周禛知晓。这种事，周禛本人也没有决定的权力，还是要他亲自去跟驸马还有公主说清楚，还有转圜的可能。
所以到现在，吴知州也没有透露给周禛听，只让他好好对待赵栀，不要慢待了。这哪里还需要吴知州特地吩咐，周禛一门心思扑在赵栀身上，什么好的东西都要先捧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不要了再丢开寻别的来。这般用心，也再是没有过的事情了。
“我是不会让阿栀吃苦的。”周禛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倒不是吃苦不吃苦的事情。”没想到吴知州听了之后只是摇头，“赵娘子出身不高，不是个怕吃苦的样子。”
他对这个小娘子印象很深，灵巧懂事，又是个有主意的，只看她父母对她的宠爱，便知道纵然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父母的心肝儿。这样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反而不会像大户人家一味地把女儿往娇里面养，而是让她们自己拿主意，要撑得起一个家来，所以赵栀虽然面上面不显，内里只怕是个极有主意的。
这样的女子，便是自己出去立了个女户，也能活得下去，又何须尽攀着男人呢。市井之中女户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过起日子来倒也无甚两样。吴知州在地方上久了，知道有那一等女子，寻不到可意的郎君，便依靠着自己的手艺立了起来，独立门户。
吴知州如此说，周禛到有些糊涂了，看着自己的老师说不出话，摆出求教的样子来。
“这样的女子，在乎的是男子的心意。”吴知州见他还有些不明白，点拨道，“你需要与她心意相通，顺着她的心意来。”
“我必然不会违逆她的心意。”周禛毫不犹豫。他虽然没有跟小娘子交往的经验，但是看着李珏周旋花丛许久，也算是有了一点自己的心得。无非就是念着她，捧着她罢了。
吴知州知道周禛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但是他一个做先生的，倒不好管着弟子的事情，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情。
也罢，这本来就是需要人自己去慢慢体悟的，说出来的终究不如自己明白来得深刻。这也是吴知州自己花了半辈子才明白过来的事情。
周禛既然还不解其意，吴知州便也不去刻意提醒，终归以后机缘到了他自然就会理解了。周禛略坐了坐，吴知州眼见着外面的天色渐渐转为浓黑色，便让他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从明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他今晚还要早点休息为好。
送走了周禛，吴知州慢慢悠悠晃到了内院，正看到老妻正穿了针线给自己缝补外袍，烛光在他身边闪烁，老妻陈氏正一下一下地缝着衣服。
“这么晚了，怎么做起这个来了？”吴知州想起自己与周禛说过的那番话，心里不由一动，“小心看坏了眼睛。”
吴知州与夫人陈氏也是年轻的时候由父母穿针引线做下的媒，当时吴知州是新科进士，陈氏则是他师长的小女儿，在一起相处了两三年，彼此对眼之后，就由着师长出面定下了这一桩婚约。
陈氏也读书识字，嫁给吴知州之后便一心一意对他，两个人育有三个女儿，都已经外嫁出去了。吴知州并没有儿子，陈氏为此耿耿于怀甚至想要自己买妾进来服侍吴知州，却被吴知州拒绝了。
吴知州对于子女缘分看得比较单薄，他爱重妻子，并不觉得无子是妻子的过错，况且他过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实在不想再找些外人来打破生活的平静。虽然他知道妻子不是妒妇，但是还是不愿意纳妾。
有了女儿也是一样的，虽说女儿都外嫁了出去，但是平时的时候三个女儿也时常会写信送东西回家，吴知州便觉得十分满意了，他并不觉得自己非要个儿子不可。
“没什么，我见你这件衣服破了一个洞，再穿着不像样。但是这一件袍子可是大囡特地给你做的，扔了也可惜。”陈氏抬起眼睛，笑看了吴知州一眼，“周禛回去了？”
她作为师娘，对于吴知州的这几个学生也十分熟悉。吴知州来到明州之后，周禛随即也就来了，师生两个常常往来，所以陈氏对于周禛也是知道不少。
“嗯，他明日就要回去了，带着那个小娘子一起。”吴知州点点头。
陈氏闻言，却是先叹了口气。她摇摇头，将手中的针往头上擦了擦，“若真如你所说，那个小娘子该是个有志气的，只怕很不甘心做妾的。”
吴知州指点周禛自污名誉的事情，陈氏倒是知道的很全。她觉得十分可惜，好好的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娘子，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只要找了合门第的人，嫁过去便是正头娘子，民间大部分百姓还是不兴取妾这一条的，大部分都是夫妻两个，纵使没有男孩只有女孩也不打紧。这时候婚嫁都是在眼前，顶多就是从这个村嫁到邻村，再不济从村里嫁到县里，架个车半日也就走到了，根本不是什么事儿。
陈氏是见过的赵栀的，她倒是很喜欢赵栀的长相和身上透出来的爽利劲儿。奈何这个小娘子一门心思看上了周禛。周禛也的确是个好的，但是还是不合适。
一想到这样如同鲜花一样的小姑娘以后只能做妾，陈氏便觉得十分遗憾。大户人家的妾侍，岂是好做的，纵然绫罗绸缎满身，山珍海味满桌，金玉琳琅满头，在陈氏看来都不及一个知心知意的人一心一意的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