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李珏的本事了，周禛也只能甘拜下风。因为李珏这份本事，他们两个现在在开封府别的不说，人缘真是一等一的好。徐知府让他们去翻看往年的卷宗看看之前左厅是如何办案的，李珏不耐烦看那些文字，索性将厅子头儿请进左厅请他详细说说。

左右厅审案办事，怎么能少的了厅子虞侯协助呢？甚至可以说厅子虞侯，才是每一件案子的真正经手者，听他们说说以往的案子，不是比看干巴巴的卷宗更加仔细？

周禛也不得不佩服李珏这一手考虑得周密。厅子头儿姓胡，也做了十来年的头儿了，底下人就叫一声胡老大。

虽然百姓们都把官吏放在一起说，但是官是官，吏是吏，两者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胡老大做了这么久的头儿，也还是头一次有官儿如此礼遇自己呢。

胡老大起先还有些诚惶诚恐，李珏却是眉开眼笑：“胡老大，咱们是新来的，哪里比得上你们有经验呢。况且你都做了十来年厅子了，论起资格老来，只怕开封府没人资格比你更老了。”

这倒是实话，就算是徐成恪，做知府也不过四五年而已。胡老大见到周禛李珏都是个随和的人，况且给李珏这般哄着，心里也舒坦。于是也不再藏私，将自己经历过的案件都是如何处置的，全都告诉了周禛李珏。

周禛对照着卷宗再加上胡老大的话，对那些记录在纸上的案子顿时都有了不同的理解。李珏这一招还真是对了，有些案子写在纸上是一回事，但是从胡老大嘴中知道了其中内情，反而别有一番感受。

到底也是办过案子的人，周禛有时候也会问胡老大一些问题，都很在点子上。胡老大也不是什么蠢人，几个问题一问他就知道周禛不是个绣花枕头，是真正做过事情的实干派。他们做小吏的，还是更喜欢这样的长官，这也是着意结交的好机会，当下更是不遗余力，全力解答周禛的疑问。

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上了三五日，李珏还抱怨说怎么开封府如此清闲，不都是说开封府事务繁重，让人连休息都休息不了么。

正说着呢，胡老大就来了。

“胡老大，这一次又要讲什么案子？”李珏热情都招呼道。

“讲不了啦李推官。”胡老大面色凝重，“刚刚厅子来报告，说是马行街那里出了人命了。”

李珏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周禛也忍不住站起身，“马行街？”

马行街在城东，车马行比较多，平日里人来人往，也算是十分热闹的区域。胡老大点点头，“厅子虞侯都去了，我已经叫人让仵作也过去，两位可要一同前去？”

这是自然了，人命关天呢。周禛没有一句废话，抬脚就跟着胡老大往外走去，李珏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马行街距离开封府还有些远，三人都是骑马过去。

待到了现场，就看到马行街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汴京人实在是太多了，闲着无所事事整日里逛东逛西的人更多。一听说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可好了，一大堆人就如同见了血的苍蝇一般，乌泱泱都过去看热闹。

周禛最不喜欢这样的景象。外人看到案发现场，一来是容易破坏现场，万一有什么证据被破坏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二来也是容易散布恐慌情绪。汴京人多，一旦有人蓄意散发不实消息或者夸大其词，都很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事态。

“胡老大，带着厅子先把现场封锁起来，不许外人进入或者围观。”周禛看着眼前厚厚一堵人墙，皱着眉头吩咐道。

“是！”胡老大凛然道。别看周禛平时不言不语的，一旦进入到工作的状态之中，就自动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息。

厅子们到底还是老练，不出多长时间就把人群都控制在了案发现场之外数米的地方。想把他们赶走那不太可能，又不能把他们抓起来。

周禛与李珏赶紧进入其中。发现人命的是马行街一家老牌的车马行，吴氏车马行。汴京的商业发展都是同行业的会自行聚集到一起，马行街上就是车马行居多，吴氏算是其中的龙头老大。

要说在京中，稍微体面点的人家都会有自己的马车和车夫，可这也是权贵人家才有地方养得起的。五品以下的官员，宅子都比较紧张，更不用说专门开出马厩来养着马匹了，这个时候就用的上车马行雇佣的马车；或者有人要从京城去往其他地方，马车不够，也可以租赁马车。因此车马行的生意还算火爆。

但是吴氏能成为车马行的老大，不仅仅是因为他家的字号在大宋境内各州都通用，所以租赁马车异地送还十分方便，更重要的是他家的马不一般。

大宋本国境内的马，多半是矮脚马，论及耐力还有脚力，比起辽国西夏来说远矣。大宋自从开了榷场之后，也从邻国引进了好马，但是大多是用来做战马的，民间很少见到。然而吴氏车马行的马匹却是难得的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来自北地的马匹。

无他，只因为吴氏也是榷场之中做马匹交易的一员，他有渠道拿到北国的好马。而且更重要的是吴氏祖上就是饲养马匹的，因此对于如何养马上很有心得。有的北国马匹来到宋地之后，不过两三代都失去了前代高大威猛，耐力奇佳脚力也不错的有点，变得平平无奇。可是吴氏丰富的养马经验使他家养的马都品种优良。

所以吴氏在京中车马行称霸，也在于他家的马好，做马匹交易获利颇丰。这样一个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家族，居然出了人命案子……

此时有人朝着周禛他们走了过来，周禛直接开口道：“开封府左厅判官推官来实地探查，你是何人？”

来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连忙拱手道：“小人吴天，乃是吴氏车马行少东家。”

周禛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个人眼眶微红，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一场。周禛道：“你带我们去现场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