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珍家中亦有女儿，平日里自然做的都是些针织女红，金一珍是万万不会让自己亲闺女涉足这一行的。万万没想到人家赵栀的捕头爹爹居然还会让亲女儿主动做这一行，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事，金一珍也不好置喙。人家爱咋咋地，还需要他去多插嘴？

尸检完毕，几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小房间。要不怎么说帝都之中处处都要比地方高出一截呢。就这会儿功夫，看守这里的虞侯们已经准备好了一盆炭火，烧得旺旺的，然后再浇了一瓢醋上去，顿时火焰熄灭，屋子里飘着一股浓浓是酸醋味。

金一珍一步从炭火上面跨过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赵栀知道这一道仪式是为了祛除晦气。仵作这一行当直接跟尸体打交道，按理来说人体的秘密他们是最了解不过的，但是越是清楚反而越加迷信。

这个时候做仵作的有许多忌讳和禁忌，这一道去除晦气的仪式，是尸检完毕必须要做的。金一珍为人谨慎，这些仪式更是一个不落。要赵栀来说，这个所谓去除晦气的仪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醋可以杀菌灭菌，利用炭火的高温将醋味蒸发出来，相当于做一次消毒熏蒸，只不过这个消毒效果值得考量罢了。

但是无论如何，做了总比不做强。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仵作都这么奉行传统。比如之前在明州的薛仵作，不仅不爱弄这个仪式，也并不介意解剖女尸。赵栀与薛仵作相处很是愉快，此时对比着眼前小心翼翼的金一珍，赵栀不由得怀念起薛仵作了。

或许京城太大，人太多，规矩比别处就要更加繁多。稍微做得不对，就会招惹祸事吧。

几人鱼贯走出停尸房，等着看热闹的官员们原本百无聊赖，此时见到众人出来，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眼珠一错不落的盯着金一珍，想知道他是何感想。

金一珍自然知道那些人都在想什么，但是他也有自己行事的准则。如果赵栀什么都不懂只是胡说一气，金一珍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要好好冷嘲热讽一番。但是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赵娘子既然做了尸检，不如这个复检尸格目，就由赵娘子执笔吧。”金一珍转头就对赵栀说道。

此言一出，顿时震惊了那一帮幸灾乐祸的同僚们。

什么？金仵作居然让这个小娘子填写复检尸格目？！

复检尸格目，就是复检完尸体之后所要填写的表格，按照《千字文》编号，由提点刑狱司制作格式，一式三份，一般都是由验尸官填写。只是这个官职有名字却没有专门的人是做这个的。比如这一次复检，在场官职最高的是周禛，他便是验尸官，理论上应该他来写。

当然，周禛对于这个一窍不通，所以一般都是由仵作来填写，周禛盖章即可。这样长久下来，填写格木这个职责实际上就是落在了仵作之手。也要说金一珍并非寻常仵作，而是开封府所有仵作之人的领头，所以他做这个，已经是默认的规矩。

“我不通晓此种细节，还是请金仵作执笔。”赵栀虽然不甚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但是看看远处那一群人的态度，也知道这个格目不是寻常人可以填写。她做事可以，露出一手震慑他人，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被人小瞧，但是自己并非朝廷官员，如何在格目之上落款？

还不如就让金一珍写了，欠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赵娘子与我一同填写吧。”金一珍显然也是很满意赵栀的见机快，微微一笑，换了一个说法。

“自当效劳。”检验到底也是赵栀做的，金一珍不过旁观。赵栀不能自己执笔，可以她说了金一珍再写啊。这样不逾矩，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于是赵栀便跟了金一珍去填写格目，周禛与李珏则是回到左厅找胡老大商量这案子该怎么办。

看了半天热闹的众人没有看到什么大热闹，心中自然有些抱怨。还是裴文渊走过来：“徐知府想问问各位，这开封府的事情是太少了吗？怎么各位都有闲心围在停尸房的门口？诸位若是喜欢，以后便让诸位在此办公了！”

裴文渊到底是徐成恪身边的幕僚，看在知府的面子上，无人敢驳斥他的话语。见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顿时作鸟兽散，就好像此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胡老大虽然没有去凑热闹，但是派了手下盯着停尸房那边的一举一动。这边人已散，胡老大那边就接到了周禛李珏的传唤，他立刻就过去了。

周禛李珏把尸检结果也告诉了胡老大，这让后者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去凑热闹。这小娘子看着文文弱弱，居然胆子这般大，而且还真让她看出了不对劲！金一珍也是开封府里面供职多年的老手，偏偏是让赵娘子看出了不一般来，这个小娘子手段了得啊。

抛开这些，就是这个案子还真是叫人没想到。假借自杀实为他杀的案子，胡老大也不是没见过。周禛交代他多拍一些人去马行街打听吴家的事情，尤其是吴天与容氏关系到底如何。

容氏被杀，最大的嫌疑人便是她的丈夫吴天。倒不是周禛把握了什么证据，只是夫妻同住一个宅子，吴天如果想要下手的话自然是十分便宜的。

这时候就显出了胡老大做了这么多年厅子头所具有的优势了。周禛不过是跟他说了一道指示，胡老大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将手下排了排，都是乔装打扮一番，一部人去其他车马行打听吴天其人，一队人去跟吴氏的下人套近乎，顺便问问下人口中的吴天夫妇到底如何。另外还有去容氏娘家询问的，直接询问吴天以及容氏的贴身丫鬟的，胡老大都提前想到了。

胡老大既然安排的井井有条，周禛也很满意。既然手下得力，周禛也没有插手的打算。这个尸检结果，也必定是要发给苦主家属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