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从催眠状态完全苏醒的薛帅,正在想法对付那佰川时,那佰川再次摁动了门铃。
薛帅想对他置之不理,薛颜却主动走向大门。
薛颜打开大门的刹那,薛帅悄然退到了角落,并顺着角落走远了。
“那先生,你有事?”薛颜冷静得从冰霜里开出的花。
那佰川惊讶地看着薛颜:“你知道我是谁?”
薛颜回头看薛帅,方才发现薛帅不见了。
“那先生赫赫有名,有人知道你是谁,好像并不奇怪。”薛颜的手自然低垂,并没有戒备地放到房门开关上。
薛颜上下打量着那佰川,他的头发根部被冷汗湿了一大片。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而且还有淡淡雾气在弥漫。那佰川眼袋很重,像是很久没有细细好了。
薛颜的视线在那佰川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挪着,连他的毛孔,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门的锁是你自己解开的?”
薛颜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佰川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薛颜扫了一眼那佰川的眼睛,嘴角轻轻拉扯,平静地回他:“没错。那先生想说什么?”
“你怎么解开的?”那佰川往前走了半步。
薛颜微微后退了半步,如果她意识还算清醒的话,她分明记得在她打量那佰川的时候,那佰川的嘴唇一直在不停地开合,有细微的声音发出,薛颜却并没有去听那声音具体是什么内容。
薛颜猜想得没错,那佰川确实一直都在尝试对薛颜进行催眠。不过不是从薛颜第二次开门开始,而是从薛颜第一次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催眠薛颜的准备。
那佰川的催眠师,在这个世界怎么也算得上前五。当然,薛颜的父亲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那佰川在对普通人进行急速催眠时,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是,薛颜的一切反应都告诉他,他失败了。
薛颜第一次开门时,开门的动作比她意识到的更慢,但也仅仅是更慢而已,她还是抢在那佰川之前把薛帅拉到了大门后,她还是把他那佰川关在了门外。
第二次对薛颜进行催眠时,那佰川更为用心了,不敢出丝毫差错。
可是……
薛颜仍然只是目光呆滞了下,动作比平常略微有些迟缓而已。
他又一次失败了。
那佰川从薛颜的眼睛里看到了戒备的光芒,如果他强行继续催眠的话,很有可能会吓走薛颜。
他不知道薛颜在情急之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不管何种反应,都绝不是他那佰川想看到的。
既然催眠失败,那他只有重新想办法走进薛颜的内心。
那佰川目光看向薛帅离开的方向,由于阳光太强,他只能半眯起眼。帅气英俊的脸颊因着汗水,因着阳光,因着他的心忧,显得更为深邃,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魅惑。
“他帮你解开的?”
那佰川在提到“他”时,眼神里布满戒备,手更是紧紧捏成拳头。
忽然,那佰川的手松开了力道,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他带着薛帅来到青鱼街72号时,他明明让薛帅陷入了催眠中。可薛颜出现后,薛帅就醒了。
虽然那佰川对于薛帅的催眠用的是比较基础的催眠手段,为了不让薛帅和薛颜生疑,十分钟后就会自动解除。
可是……薛帅明明提前从催眠状态中解除了。
那佰川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薛帅自己挣脱了他的催眠术,可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真正解除掉薛帅被催眠状态的……是薛颜。
那佰川的一切细微动作都没有逃过薛颜的眼睛。
“那先生想说什么?”
那佰川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薛颜:“你回忆起了一切?”
薛颜面色淡定从容,十分平静:“那先生害怕我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那佰川忍不住往前半步:“薛颜,拥有过往不一定是件好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使性子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先生?”薛颜的声音有些冷。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薛颜说完就要关门,那佰川猛的伸手挡住了大门。
大门十分笨重,一旦被推向关门的位置,就会非常固执地关上。
那佰川伸出双手死死地抵住大门,沉重的门,强劲的力道,让那佰川手臂上的肌肉高高地凸了起来。汗水也越来越汹涌,顺着那佰川的脸滴落到地面。
“小颜,你不能和那混小子在一起,他来路不明,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那佰川用尽了浑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来。
薛颜依旧平静:“连我自己都来路不明,我还怕什么?”
在大门即将关闭的刹那,薛颜控制住了大门,她的目光透过缝隙看了出去,落在那佰川汗流不止的脸上。
“那先生,今天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你,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别怪我不折手段。”
薛颜话音落下的刹那,大门沉闷地关上了。
那佰川的手仍旧撑在门上,神情痛苦。
“小颜!你开门!”
门关上的刹那,薛颜的心一阵阵抽痛。
没有过往,什么都回想不起来,所以她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又是假话。她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欺骗她的那一个。
薛颜和那佰川纠缠时,薛帅走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
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边警惕地打量周围,确定没有人靠近后,他才把手指放到了手机感应器上。
电话接通了,空气中出现了一面水色幕布,幕布上投影着一个穿着暗红色西装的男人。对面的光线很暗,以至于薛帅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觉得那人威严而霸道,尤其是那双眼睛,散发着阴森的寒光。
“那先生,那少爷找到这里来了。”
“什么?”薛帅的话一出口,电话那端的那锟怒不可遏,狠狠地摁动了手机,以至于投影在水幕上的画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锟没再理会薛帅,而是转过头,对站在他身边的人怒吼起来:“你之前说过什么?你说绝对不会让那臭小子找到薛颜!”
“对不起,那先生……”
啪……
那锟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废物!”
那锟暴躁的动作把薛帅吓了一跳,他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似乎很害怕自己联系那锟的事情被人察觉。
那锟发泄够了之后才重新看向薛帅,“你放心,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我是不会伤害你家人的。”
薛帅感恩戴德地点点头,只听那锟又道:“但是你也给我记住了,若是误了我的事,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那先生。”
“我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把‘地狱之眼’交到我手里。如果七天之期到了你还不交出来的话,就别怪我那锟心狠手辣。”
那锟说完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阴森猥琐的笑容,薛帅很清楚那锟的笑意味着什么。
薛帅挂断电话后,方才意识到自己在仓皇间流了泪。
当薛帅收起电话时,薛颜刚巧已经从门口走了过来。
“怎么了?”
薛颜显然也看到了薛帅眼里的雾气。
薛帅短暂地迟疑了下后,疾步走上前来,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薛颜的手。
“姐,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个词,薛帅说了太多遍了。
“为什么?”
薛颜的眼睛凝视着薛帅,不从薛帅的嘴里听到合适的理由,她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薛帅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知道,如果自己继续拿这里太危险,必须另谋藏身之路来作为说辞的话,只会显得蹩脚。
薛颜的眼神让薛帅心惊,他转过身去,大吸了一口气,方才冷静了点。
薛帅转过身来,看着薛颜,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终于说道:“因为你身上有‘地狱之眼’。”
薛颜瞳孔微缩了下。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到这么多无端的伤害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干洗店的“服务生”要费尽心机地接近她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佰川会出现在青鱼街72号门外了……
原来传说中能催眠众生的“地狱之眼”在她身上。
“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薛颜说得干脆,她不是欺骗薛帅,而是实话。
薛帅有些急了,但他还是努力安慰薛颜:“你现在得了失忆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等你病情好一点后,也许就能回想起关于‘地狱之眼’的一切了。”
“你想要它?”薛颜问得直接,一点过渡都没有,仿佛要把薛帅的心给扒开看个干净似的。
薛帅摇头,“我要你平安。”
“那你告诉我,究竟有多少人想得到地狱之眼?”薛颜抬眼看着比她略高的薛帅。
薛帅指了指门外。
“那佰川?”薛颜问。
薛帅点头。
“还有呢?”薛颜不相信,从身为契灵者的父亲惨死,到她失忆,这么大个局,所涉及的人就仅仅只有那佰川而已。
“还有那锟,也就是新的契灵者。除此之外,但凡听说过‘地狱之眼’的催眠师,无一不想拥有这等神奇之物。”
薛帅冷静地说着。
他的冷静看在薛颜的眼里,让薛颜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薛颜一步步靠近薛帅,声音虽然轻柔,但语气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冰霜。
“你为什么不想要?”
薛帅以为薛颜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她弟弟的事情,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我姐,我要来做什么?那是父亲给你的东西!”
薛帅说完话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了,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只有催眠师才会觊觎‘地狱之眼’,我不会催眠术,拿着它也没有任何用处。”
薛帅不懂催眠术,薛颜是相信的。
薛帅和薛颜重又坐到了暖阳下的椅子上,“你见过祁渊吧?”
薛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神色略迟疑了下。
“姐,你节哀。”薛帅反应过来后说道。
“见过?”薛颜就像没听到薛帅的安慰似的。
薛帅点点头。
“姐夫……走得太突然了。”薛帅的眼里有了泪光,但他又在强忍着。
薛颜笑笑,淡然地说道:“过去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也不觉得难受,你也不用这么难过。”
薛帅看向薛颜,“姐,其实……”
话到了嘴边,薛帅又硬吞了回去。
“姐和姐夫这段感情确实很不容易,姐夫死得太……”
薛帅埋头痛哭起来。
薛颜看着泪水从薛帅的指缝中溢出,心一阵阵绞痛。她从循环中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对任何人施以信任,更不能对任何人动感情……
可是,当她想起那一封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时,还是忍不住痛入骨髓。
她终究还是瞒不了自己的心。
“他……是怎么死的。”
她以为自己很平静,很冷静,实际上,绞痛的心,和眼眶里淡淡的雾气已经出卖了她。
良久,薛帅才平稳了情绪,抬起头来说道:“姐夫是被人毒杀的,听父亲说,那是一种特别诡异的毒药,能杀人于无形。父亲说,服用那种毒药而死的人,临死前极为痛苦。”
“毒药叫什么名字?”薛颜问。
薛帅摇头,“没有人知道毒药的名字,就连见多识广的父亲也不知道。”
“祁渊埋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毒药,只要能找到祁渊的尸首,她就有办法解开祁渊之死的秘密。
薛帅仍旧是摇头。
“姐夫被毒药害死后,尸体也被毒药腐蚀,最后什么都没剩下。”薛帅越说越悲痛。
“是那锟杀死了祁渊?”薛颜问。
薛帅摇头,“不是。”
“那佰川?”
薛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姐夫,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那锟还是那佰川,他们都想得到‘地狱之眼’。”
薛帅说完,再次埋头痛哭,“姐夫死得太惨了,他活着的时候把姐当成掌中宝,比任何人都疼爱姐姐。看到姐姐和姐夫在一起,我和父亲都特别高兴,因为姐姐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薛帅说这些话的时候,薛颜的脑海中一遍遍地拂过祁渊留给她的那些书信。
一字一句,仿佛烙印在她脑海里似的。
对于感情,原来我们谁都没办法做到真正的视若无睹。
薛帅语露悲伤:“父亲和姐夫都死了,虽然死得很惨,但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报仇的心思,我只希望能够保护好姐姐,让姐姐平安无事。”
薛帅说这句话的时候,抬眼看了看薛颜。
薛颜神色悲伤。
“仇还是要报的,我会一步步找到杀人凶手。至于那锟、那佰川这些绊脚石,终将被我清理。”
薛帅抬起一双泪眼看向薛颜:“姐,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现在得了失忆症,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的话,我得的不是失忆症,而是被人故意洗去了记忆。”薛颜说得笃定。
薛帅看着笃定的薛颜,欲言又止。
“你知道什么?”薛颜瞳孔微缩了下,她想知道薛帅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薛帅被薛颜的眼神逼迫得无路可走,只好说道:“姐应该是悲伤过度,又在家里摔了一跤,造成脑部受创,所以才会得失忆症。不过姐说的也有道理,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用催眠术洗去了姐姐的记忆。”
“不过……”薛帅显得很犹豫。
“不过什么?”对从前知之甚少的薛颜什么都想知道。
“不过,据我的了解,现在的催眠手段还达不到。”
薛颜依旧从薛帅的脸上看出了他还有半截话没讲。
“你把话说完。”薛颜不喜欢和薛帅玩猜猜猜的游戏。
薛帅说道:“可是,如果有‘地狱之眼’的帮助的话,就不一样了。父亲曾说,‘地狱之眼’的催眠能力远超人们的想象,拥有它,就可以拥有任何一种高深莫测的催眠技术。”
薛颜则道:“如果依你所说,‘地狱之眼’在我身上的话,别人根本不可能拥有它的力量。”
“所以我才说,姐的失忆症很有可能真的只是失忆症。”薛帅说完后,起身蹲到薛颜的跟前,抬头望着薛颜。
“姐,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姐夫虽然把姐当成心头至爱,舍不得让姐吃一丁点的苦受一丁点的罪,可是他走了就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薛帅说得慷慨激昂,当薛颜忽然用平静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又赶紧把后面的话都给收了回去。
薛颜淡然地说道:“你放心,我会报仇的。”
“姐……”薛帅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问题。
“你把他说得那么好,不就是为了让我为他报仇吗?”薛颜毫不客气地直戳薛帅的心窝,“以退为进的办法,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用处,以后换个招式。”
薛颜说完后站起身来。
“姐……”薛帅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薛颜回头看了一眼薛帅,“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薛帅本以为自那佰川出现后,他就可以留在青鱼街72号保护薛颜,却没想到薛颜还是对他下了逐客令。
走到门口时,薛帅回头望了望这栋欧式别墅,望了望那个女人所在的方向。
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然而却没人能向他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