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锟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不甘心地看着那佰川越走越远。
“我问你!”那锟冲着那佰川的背影喊到:“那东西是不是真在你身上?”
那佰川知道那锟说的是“地狱之眼”。
那佰川头也没回,只是幽幽地回了他一句:“不然你以为我的催眠术是怎么增长的?”
那佰川说完后,身影就从那锟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
那锟恨得大叫一声,但不管他怎么嘶吼都没办法完全宣泄心里的恨。
“折腾了这么久!在薛颜那个女人身上花了那么多力气,没想到,到头来‘地狱之眼’竟然在那佰川这个臭小子身上!怪不得对薛颜进行扫描和检测后什么也没发现!薛煜麟啊薛煜麟,我被你骗得好惨!”
那锟实在无法宣泄心里的怨恨,只能用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地面,直到双手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也仍然没有停下。
那佰川走到废旧工厂门口时,站岗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对他恭敬点头致意,那佰川微微点头,随后说道:“一日三餐照旧给他送去,吊着他这条命。”
那佰川离开废旧工厂后,并没有再去翟医生那里,而是回了“地狱之眼”。
那佰川踏入“地狱之眼”时,薛颜正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这一切。薛颜也是刚知道,那佰川从很早以前就在想办法让自己的势力渗透到那锟的势力中。
那锟深为堂堂“地狱之眼”的契灵者,败得这么快,和那佰川势力渗透有很大的关心。
薛颜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先生,莫非你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那佰川来到“地狱之眼”时,所有的催眠师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就连他的休息室都已经准备妥当。
那佰川被仆人带到他的房间,房间并不大,装饰也非常简单,和他野心勃勃的形象有些不搭匹配。
那佰川走进房间后让所有人都走开了,只留下他自己。
关上房门后,那佰川单手撑在房门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父亲那锟的音容笑貌。
他还不太习惯做坏人,一想到自己囚禁的是亲生父亲,心就一阵阵绞痛。
他还想到了母亲,那个叫袭颜的温柔姑娘。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母亲长得漂亮又温婉,还会做各种好吃的。
母亲的死,是那佰川心里最解不开的疙瘩。
那锟和母亲的音容笑貌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那佰川才把手收了回来,整理好情绪,走到了一旁的沙发靠椅上坐下。
那佰川坐下后,门铃响了起来。那佰川摁动了沙发座椅旁的一个小按钮,房门就打开了。
从门外进来的是一身白大褂的翟医生,翟医生似乎走得很急。
“那先生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急事给耽搁了。”翟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从黑皮包里往外拿催眠用的工具。
那佰川上下打量了一圈翟医生后,问他:“她又催眠了?”
翟医生迟疑了片刻。
“是。”
“她什么都知道了?”那佰川坐起身。
翟医生脸色有些难看,迟疑了下后点点头,“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那佰川紧拧着眉头。
翟医生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实不相瞒,那先生,小颜和我见过的所有被催眠者都不一样。她身上有太多谜了,每个谜都无法用现有的科技手段解开。我们根本无法阻止她找回丢失的那些记忆,所以……所以她很有可能已经恢复了百分之百的记忆。”
那佰川无力地瘫倒在沙发靠椅上。
“不可能……”那佰川喃喃自语。
翟医生也说道:“我原本也觉得不可能,根本没有人能做到。可是,事实就发生在我们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
那佰川没再说什么,房间归于一片沉寂。
翟医生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他终于想起了这次来“地狱之眼”的目的,因此试探地对那佰川说道:“那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催眠吗?还是再等等?你现在似乎有点累,要不先休息休息?”
那佰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翟医生,平静道:“不用等了,就现在吧。”
翟医生试探地问道:“和普通催眠一样吗?还是需要做特殊的准备?”
翟医生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佰川的眼睛正警惕而戒备地看着他。
翟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很有可能暴露了他知道“地狱之眼”这件催眠圣物在那佰川身上的事实,翟医生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也和常人不一样,所以多问了句。”
那佰川早已从翟医生的眼睛里看出了蹊跷,不过他并没有揪着不放,而是把目光收了回去。
“就算你知道我身上有‘地狱之眼’也没关系,你拿不走它的力量。”那佰川说完,闭上了双眼。
翟医生笑了笑:“我虽然见钱眼开,对传说中的‘地狱之眼’也有几分好奇心,但是,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会强求。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这点都看不开的话,就真的白活了。”
那佰川原本戒备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要是我也能达到翟医生这么透彻就好了。”
那佰川和翟医生客气完,沉凝了语气:“开始吧,翟医生。”
那佰川在翟医生的引导下一步步进入催眠世界。
这对于翟医生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他感觉那佰川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的阻力,让他在做这件看起来非常容易、轻松的事情时显得格外吃力。
站在翟医生旁边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帮翟医生擦拭着汗珠,她开始埋怨那佰川和薛颜。自从翟医生遇到这两个人后,原本自得其乐的财迷小日子一去不复返。
那佰川很清楚一切都因为他体内的“地狱之眼”。
那佰川来到催眠世界,沿着白色阶梯一步步往上,当他来到被白云簇拥的平台上时,暗暗吸了一口气。
那佰川并不知道那些被他淡化和遗忘的记忆会掀起什么风浪,他只是觉得心有些隐隐作痛。他开始明白薛颜为什么那么执着地寻求那些好不容易被他封印起来的记忆了,人活得明白一些总比稀里糊涂要好。
有人说,人生难得糊涂,傻乐也是一种幸福。可是,蒙在混沌的假相里,并不如活在清醒的痛苦里舒坦。
当浓密的云朵开始散去时,那佰川的手心已经冒出一把热汗了。
一阵婴儿啼哭声让那佰川从失神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一张柔软的的月色婴儿床上,躺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娇滴滴地啼哭着,惹人怜爱。
床边躺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那佰川,及肩的中长发像绸缎一样柔滑。
那背影,那佰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
“妈妈……”那佰川忍不住开口。
女人仍旧轻轻拍打着啼哭中的婴儿,很快婴儿就安静了下来。当女人对他笑时,婴儿也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佰川知道那婴儿就是他自己,有“地狱之眼”加持的催眠术唤醒了他婴儿时期的记忆。
门外有脚步声,沉重而凌乱。
门推开后,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发福的人……那锟。
那时候的那锟还没有现在这么黑,但头发已经开始洗漱起来。
“佰川怎么样?有没有听话?”那锟笑问躺在床上的袭颜。
袭颜的目光仍旧落在婴儿的脸上,淡淡地回应着身后的那锟:“你声音小点。”
那锟伸长了脖子,探看了一眼小婴儿,发胖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过几天就满一百天了,我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酒席!让他们都看看,我那锟不仅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得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袭颜并没有吱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那锟显然不甘心自己的满腔热情碰上的只是袭颜的背影。
“你想办那就办。”女人的声音仍旧淡淡的。
那锟的脸越来越黑,“你真是扫兴!结婚之前你对我不冷不淡也就算了,现在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还这么冷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男人?”
袭颜终于转过身来,不怒不威,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锟的脸。
“我从没说过愿意嫁给你。”
袭颜和那锟的婚姻缘于那锟耍尽阴谋诡计。
那锟冷哼哼地说道:“你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当初你不就是想气薛煜麟那个榆木疙瘩吗?好,过去的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你记住,你现在是我那锟的人,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薛煜麟有往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锟一激动,声调就忍不住高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停止哭啼的小婴儿受了惊吓,又啼哭起来。
婴儿一哭,袭颜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没错,是我一厢情愿喜欢薛煜麟!那又怎么样?你大可以离开,我和佰川没了你,照样会活得好好的。”
袭颜态度决绝。
那锟不甘心,也不管小婴儿哭得多么委屈,冲着袭颜说道:“我那锟绝不会离婚,哪怕变成鳏夫!”
袭颜冷冷一笑,不再理会那锟。
那锟气哼哼地离开了,那锟走后,袭颜继续哄逗小婴儿,奈何小婴儿越哭越伤心,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发胖的女佣人走进来告诉袭颜,契灵者薛煜麟来看她。
袭颜听到“薛煜麟”三个字后,一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小婴儿兴许是被惊住了,竟忘了哭泣。
“你先让他坐会儿,我洗漱一下就去见他。”袭颜原本悲伤的脸上有了些许光芒。
佣人有些为难地对袭颜说道:“契灵者说,他带了些礼物来,把礼物放下后就走了。”
“走了?”
袭颜抱着小婴儿就冲了出去。
当袭颜来到走廊上时,刚好看到正要走出楼下客厅大门的薛煜麟。
“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
袭颜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含着怨,但怨恨之后是浓浓的被压抑的欣喜。
薛煜麟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清冷的晨光中,他的背影显得沉重而悲凉,甚至还透着一股沧桑。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起来,袭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住眼泪和内心翻滚的情绪。
许久后,薛煜麟转过身,“你刚出月没多久,应该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你不看看孩子?”
袭颜的声音仍旧冷冷的,眼泪一次次占据她的眼眶,又一次次被她吞了回去。
薛煜麟笑了笑,笑得有些慌,有些手足无措,“好啊,我可得好好看看这小子。”
袭颜抱着小婴儿一步步走下台阶,薛煜麟从门口折返。
优雅冷傲的袭颜,抱着小婴儿的双手却在发抖。临危不惧,生死不怕的薛煜麟,脚步却不听使唤,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奈何脚步仍旧有些凌乱。凌乱的脚步让他看起来肢体不协调。
两人在距离对方还有两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站在一旁的那佰川能看出他们各自心里的煎熬和克制。
“让我看看他吧。”薛煜麟的声音温柔到哽咽。
袭颜什么也没说,发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到了薛煜麟的手上。
薛煜麟抱着小婴儿,宠溺地哄逗着他。小婴儿在看到薛煜麟时竟甜甜糯糯地笑了起来,把薛煜麟的心都给融化了。
袭颜的目光从头至尾都落在薛煜麟身上,当她看到薛煜麟脖子处的一角伤疤时,忍不住问:“你又受伤了?”
薛煜麟察觉到袭颜正在看他的脖子时,他腾出一只手来理了理领口。
“没事。”
“你……”袭颜兴许是想说点关心的话吧,可是,当薛煜麟抬眼看向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时,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很多话,他们彼此都是明白的吧?
这一刻,袭颜很想问问薛煜麟,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也爱她,为什么不能带着她和孩子离开?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那锟和她在一起,他也无动于衷?
他是因为不爱她吧?或者不够爱,所以才甘心情愿地看着她嫁给那锟?
一想到这些,袭颜的心就乱了。
“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们了,我丈夫不喜欢这样。”
她再一次冷冰冰地把薛煜麟拒之门外。
薛煜麟愣了下,抬起头来时,脸上仍旧带着柔和的笑。
“我……我知道了。”他低下头去看小婴儿,小婴儿那佰川分明看到薛煜麟眼里的泪。
薛煜麟越是开心地哄逗小婴儿,袭颜的内心就越是煎熬,她索性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等会儿我丈夫回来,怕是会不高兴了。”
薛煜麟抬眼看了看站在二楼走廊上的那锟,那锟正黑着脸看着他们。
“你保重,我先回去了。”薛煜麟的声音温柔得足以把冰川融化,却唯独化不开袭颜心里的冰霜。
薛煜麟离开后,袭颜抱着小婴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锟跟了过去,可是,当他走到门口时,袭颜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房间后,袭颜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大粒大粒地滚落下来。
“佰川,妈妈是不是太失败了?明明喜欢他,却又不和他在一起?”
小小婴儿一个,又怎么可能给出袭颜她想要的答案。别说小婴儿了,就是现在的那佰川也给不出袭颜答案。他也疑惑起来,既然妈妈喜欢薛伯伯,薛伯伯对妈妈也一往情深,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佰川,妈妈是不是做错了?因为他一时的犹豫和不果断,就试图用嫁给那锟的方式来刺激他。”
“如果你长大了,对感情有了一定了解,一定会怪妈妈吧?拿刀子的是我,喊疼的也是我。”
袭颜自言自语地说了很久的话,那佰川静静地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变得悲凉起来,为母亲自寻烦恼的种种做法感到不解。
听着听着,那佰川就想起了薛颜,想起了那个笑起来能让春光都逊色的明媚女孩。
这一刻,那佰川的心变得坚定起来。
他觉得自己和母亲袭颜太像了,明明深爱着,却不懂把握,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心爱的人错过。
一时的错过,便是一生的遗憾,他不要这么遗憾地活着。
原本那佰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他听到一句“如果他知道,他才是你的亲生爸爸,会不会果断一些?”
那佰川听得吃惊,目光重新看向母亲。
袭颜的嘴角含着苦涩的笑,“佰川,为什么他把‘地狱之眼’看得那么重?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契灵者有什么好的?每天辛辛苦苦地救济别人,自己却落下一身的伤。我不要他做别人的契灵者,我只想他做我一个人的保护者。”
袭颜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佰川的心却止不住地翻滚起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重新提取当年的记忆,自己竟然是薛伯伯的儿子!
那佰川吃惊间,画面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被白云笼罩的平台出现在了那佰川的视线中。
看了一眼那直通大海的白色阶梯,那佰川猛的转身,他不要即刻清醒,他要去验证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