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静心庵的门再被打开的时候，是一身素服的张馨从里面出来了。她还未剃度，仍蓄着满头乌丝，清瘦了很多。

看见张馨，张兆霖率先冲上去，对张馨说：“馨儿，你这是做什么？快点换了衣服，跟我回去。”

张馨只低着头：“我在三天前就不是张馨了，师傅给我取的法号叫清空。”

“什么清空不清空的？你是我的女儿，快跟我回去！”

张兆霖伸手去拉张馨的胳膊，张馨却一把把他推开。

张馨说：“我曾经是您的女儿，但现在不是了。”

张兆霖瞪着张馨：“你连爹爹都不认了？”

“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小翠是我的丫鬟，可我当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她死了，我感觉家里的一切都不对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出家啊！你没了小翠，还有我！还有……”张兆霖赶紧把陶子文也拉了过来，“还有陶子文……”

“我不想见到陶子文！要不是你当初让我到警察局去找他，小翠就不会死！”

张馨说完，就要走进静心庵。

张兆霖一下子被激怒了：“对！小翠就是我害死的！你今天不跟我回去，我到明天就派人过来，把这里的尼姑全都抓起来，一天杀死一个。”

“你敢来抓人，我就先死给你看！”张馨的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花。

“你……”

张兆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同时，张馨也进了静心庵，关掉了庵门。

陶子文说：“大帅，您不要生气。既然知道张馨是在这儿了，她的安全就不需要担心。”

“这个不用你说，关键是该怎么把她给弄回去！”张照霖哪能不气？现在他被张馨气得团团转，却愣是束手无策。

王之远对张兆霖说：“大帅放心，您留下我和陶子文两个人，我们自然有办法把张馨劝回贵府。”

张兆霖突然握住陶子文的手，但说出的话却满是威胁：“你是他的未婚夫，她去三里亭是为了找你才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张馨若是真的在这里剃度当了尼姑，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张兆霖的手死死的攥着陶子文，陶子文吃疼加恐惧，满头是汗。

张兆霖上了车，冲司机吼道：“回去！”

张兆霖的小汽车在静心庵的门口转了个圈，返回去了。出租车司机见张兆霖走了，他着急得往前追着，边追边喊：“喂，大帅，你说的另一半的钱还没给我呢！”

见张兆霖的车远了，出租车司机又向陶子文和王之远埋怨：“张大帅答应我的300块大洋，还剩下150块怎么办？”

陶子文还处在受惊慌乱之中。王之远便说：“你要是不怕张大帅拿枪打爆你的头，你就去他府上问他要去！”

出租车司机再不吱声了。

静心庵大雄宝殿上，一场别开生面的佛家剃度仪式正在进行。

张馨跪在一尊佛像前，静心师太和静禅师太分别站立在张馨身后两侧。

张馨把头上的僧帽摘掉，大把的秀发便披肩而下。她缓缓低下头去，眼帘垂落的瞬间，大颗的泪珠坠落在膝下的蒲团上。

小尼姑匆匆地跑到静心师太的耳边，悄悄耳语。静心师太听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之后，便对张馨说道：“清空，你的尘缘未了，就算本庵为你剃度，也无法解决你在俗世滋生的烦恼。你暂且静想几日，再做断决。”

这场别开生面的剃度仪式刚刚开始就被迫中止了。

两名师太和小尼姑离开大殿之后，硕大的殿堂只有张馨一个人缓缓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大殿。

空无一人的寺庙院落，此刻只有张馨一个人。她从殿内出来，缓慢而沉重的绕过盈门墙，走向静心庵大门。

在静心庵门外等候的陶子文、王之远、出租车司机等人听见沉重的开门声，都转身去看。

是张馨从里面打开了静心庵的大门。

王之远赶忙小跑到张馨的跟前：“呀！张大小姐，你终于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和子文兄恐怕就要冲进去抢人了。你说你这不是让家人担心吗？张大帅在上海贴满了找寻你的告示，甚至连报纸都上了寻人启事。你跟我们回去吧，要不我跟子文兄都没有办法向大帅交代！”

在王之远侃侃而谈的过程中，张馨一直看着陶子文。她披肩散发，面目清瘦，带雨梨花的模样格外的让人生怜。

张馨问道：“你还是喜欢程玉婉，不喜欢我？”

陶子文对张馨满是愧疚与怜悯，他说道：“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你的丫鬟也不会死，你和大帅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王之远都替陶子文着急：“哎呀，张大小姐，你看子文兄都给你道歉了！子文兄当然是喜欢你，你是他的未婚妻嘛！”

张馨看着陶子文：“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陶子文看着张馨：“我和程玉婉已经分手了。”

“是因为我分手的吗？”

“不是！”

“就算你跟她分手，你也不喜欢我。”张馨说这话的时候顾盼生怜。

陶子文不说话，默认了。

张馨泪流满面：“我很招人烦，所以你就讨厌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说着，张馨就转身要走回静心庵。王之远急了，赶紧追上去，在张馨关门的瞬间挡在大门的中间：“张大小姐，你必须得跟我们回去！张大帅是什么性情，你应该清楚，要是我们这样回去……”

没等王之远说完，张馨一把把他推开，转身走进了院内。

王之远冲着静心庵院内大声喊：“要是我们就这样回去，张大帅会先杀了陶子文，他会真的派出军队，杀了静心庵里面所有的人！”

陶子文无可奈何地对王之远说：“王兄，既然她意已决，咱们也别折腾了。”

王之远反问陶子文：“那咱们就这样回去？你不怕张大帅的枪，我还怕呢！还有这座静心庵，这庵里边所有的人，你都不管不顾了？”

“她不回去，我能有什么办法？”陶子文道。

“她是张家大小姐，她能任性，你不能！你是警察，你的手里面攥着几十条人命！”王之远义愤填膺，但是他很快又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对陶子文说：“天色晚了，咱们先在附近找个住处。等到了明天，你和我进去跟张馨好好谈谈！”

出租车司机在旁边听陶子文和王之远的谈话，不住地擦着脸上的冷汗：“两位……两位官爷，你们对大帅说一声，那……那150块大洋我就不要了。我……我先走了啊！”

要钱不要命的出租车司机最终还是怕死，他朝出租车走去，临近车门的时候绊了个趔趄，然后匆匆的上了车，驱车而去。

陶子文终于想明白了，对王之远说：“是我一时糊涂了，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