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已对陆沉放下心防，便经常无意识露出真实情绪，眼下这样的反应照例是很好的愉悦了陆沉。

只不过陆沉向来是面无表情的，只有细微之处的改变表露了他的心情。

待把那简单的汤水放在餐桌上，发现叶芸还站在原地故意的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时，陆沉忍不住出声了。

“还不过来？”

这话语之中倒是没有了之前在队里的威压，叶芸听出来了，顺势往那走，边装模作样的感叹。

“没想到你也会下厨，真是佩服佩服。”

话语过于干巴巴，一看就是假话，陆沉也不恼，看着叶芸端起了碗后才慢慢悠悠的说话。

“又在心里骂我？”

一个“又”字，足以表明之前叶芸在腹诽陆沉时，无意识露出的真实情绪，以致于被观察力极强的陆沉发现了。

“咳咳。”

叶芸差点把姜汤喷出来，手里端着碗，叶芸又拿眼偷偷去瞧陆沉，发现他面上并无恼意时才呵呵笑。

“没呀，哪有你这样乱猜人的心思的？污蔑人可不好。”

这两句话说得要多没气势就没气势。

陆沉没搭腔，随意的往后一靠，没了之前在队里的严谨肃穆，那份闲适让叶芸撇嘴，倒是没敢再腹诽什么。

原本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的喝个茶然后回警局的，哪知叶芸喝到一半的时候，又听到陆沉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声。

“你，怕黑？”

叶芸的手一抖，剩下的半碗姜汤差点洒出来。

她反射性的抬头看了看从早到晚都不会关掉的灯，然后收敛起了之前的轻松，略带警备的看着陆沉。

“原本陆大队长有窥测他人习惯的爱好，真是长见识了。”

言语之中的挤兑和不满铺天盖地的朝陆沉涌过去。

陆沉拿着那双让人很有压力的眼眸盯着叶芸的脸，没有错过上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不，准确而言，你有密室幽闭症。”

叶芸的脸顿时沉下来了，那双杏眸里也是冒着火，怒意羞意恼意都打算将陆沉燃烧殆尽。

严格来说，这间屋子并不算密室，毕竟窗户开着，客厅里的落地窗也可以在夜晚的时候让月光灯光都照进来。但是叶芸如此大的反应表明她连这一点都忌惮，就算不是密室，也要开着灯，因为有阴影，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阴影。

陆沉似乎不觉自己触犯了他人的隐私，盯着叶芸那张怒火满面的小脸，以十分平常的语气建议。

“你可以找个合租人，就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情况。”

“呵，找合租人？”

叶芸现在也是气上心头，说话却是口不择言。

“你吗？”

陆沉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会介意。”

他似乎也不觉这话语会透露出什么，便是这样的态度极大的触怒了叶芸。

“我介意！”

她直接站起来，双眸锁住陆沉，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却只觉得自己处于被动。

“陆队喜欢随意决定什么是你的事情，不要蔓延到我身上。”

被人抓住痛脚的滋味太难受，叶芸又因着眼前之人心情几次起起伏伏的，眼下更是难受万分。这样的天气里淋了水，她又逞强没有及时处理，这会反应终于来了，惹得她眸底一片水雾，眼角面颊都是绯色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这是被陆沉气哭了。

叶芸怎么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示弱，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时，赶紧转过身去，是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那个充满血色的夜，是她一辈子的枷锁。那时她没有现在的心理素质，不能像面对五位队员死去的时候一样缓解压力，当年稚气，现下的阴影，便是从不散去。

叶芸并不想哭，只是感冒的反应就是鼻酸眼涩，她又被刺激到，这会生理盐水完全是不受控的往下落。这么一落，倒是让她心头的怒气散去了许多，化成了尴尬。

尴尬如她，倒是不敢再转过身去斥责陆沉。

便是这时，拖动椅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没等叶芸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一股热气直直的扑过来，她反射性的抬头，隔着水雾，看到得只是陆沉模糊的脸，表情看得不大真切。

伴随着轻轻叹息而来的是一只温热的手，她只觉得自己没有被扎起来的长发被挑开了，指腹摩擦着自己的眼角，心跳得很快，躁动不安，急着要出来。

叶芸顿时僵住了，眼前的水雾淡去时，入目的便是陆沉眼底未消退的柔意。

柔意？

这本该是一个和陆沉不相符合的词语，她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只是紧接着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明白，这并不是梦。

“我无意揭你伤疤，但做警察这一行，最忌惮的就是有阴影，那是不定时炸弹，何时爆炸不是你可以操控的。”

她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就算害怕也要独居，以往在经侦支队的时候还没什么，现下她已经是情报支队的队长了，一旦情报系统真正的运行起来，她很可能会被有心人盯上。

届时，这个阴影会成为她的致命伤。

“发现问题不面对而是逃避，一辈子都无法进步。”

陆沉与其是说教，不如说是在为叶芸指明道路。

经侦队情报组的五名组员的死亡其实与叶芸没有多大的关系，不然公正不阿的魏局早就惩处她而不是提拔她。

是叶芸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既记挂着情报组的组员又把责任全都背负在身上，最后像个逃兵一样逃到了情报支队。

便是因着这，她行事过于小心谨慎，以致于情报系统的进展一慢再慢。

这些，陆沉都知道，有魏局时不时的有意无意，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他不是在那五名队员牺牲时才知道叶芸，他在更早，在叶芸还只是一个大学生，而魏局谋划着去挖角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时而天真如白纸，时而聪明让人无法招架的女人。

“你在未来会面对很多东西，如果在这个时候不狠下心，在未来，只会留下遗憾。”

不要像他，留下了遗憾，用余生来愧疚，也换不回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