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的历练与其他人极为不同,有时也会斩杀魂兽,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走走停停四五日也不过出手了五次,其中三次是为了护送她去河边。
沈妤原本与她隔了千米的距离,可她突然返回了一些,并在前方几百米处消失。
毫无魂力波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妤四处望了望,终于确定那人把她甩了。
正要走,转身见她站在一棵银叶树下,一身灰衣极为显眼。
两人间隔不过十米。
“你跟着我做什么?”
无极的语气没有责怪更没有不满,只是单纯疑惑。
沈妤轻轻扬唇,“我的伤没好……”
无极当真给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沈妤清晰地感受到轻柔的魂识在她身上游走,毫无恶意,好似只要她稍稍表现出抗拒就会立马消散。
“好了。”
确实是好了,但是没有沈妤讹不上的人。
“没好,我魂力运行不畅。”沈妤是魂医,稍使把戏便可。
无极走近了一些,一副严肃的模样,感受她体内的魂力。
确实运行不畅……
“那要怎样才能恢复?”
“不知。”
沈妤心里高兴,也许她想离开了就好了。
无极盯着她,半晌才沉沉开口:“你想跟着就跟着,以后不必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哪怕你是魂医也有失手的时候。”
沈妤一愣。
“我不会失手。”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无极不与她争论,站在银叶树下沉默,也不动身。
沈妤跟着她待了一刻钟,忍不住道:“你不是出来历练的吗?你该去找魂兽对战。”
“对战于我而言已经没用了,剑修行走于天地,不是对战才能称得上一种历练。”
无极似乎想要教她些什么。
“剑修无非就是修战力,站在树下并没有什么用。”沈妤搞不懂她,剑修又不是佛修,还要感悟吗?
无极摇摇头,头一次取下蒙面的黑布,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可沈妤不觉得,淡然、不羁、自由,看透一切的大智混杂着融与俗世的接受。
无极抬手接下一片落叶,转眼看向沈妤,“每个人都在拼命修炼,有时我也会觉得很无趣。”
沈妤撇撇嘴。
站在树下发呆也很无趣。
“有人告诉我,并不是爬上山顶才是成功,对于天生无法飞翔的鸟,当它们振翅欲飞时,就已经打破了命运的锁链。”
无极观察着沈妤的表情,罕见地扯起嘴角,“当初的我与你一样,最不屑于这些说辞。仅飞一丈高有何用?要展翅万里才够。”
沈妤面色不变。
道理什么的说来说去就是这些,她已经听倦了。
无极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并没有什么大用,可她执意要让沈妤学到一些东西。
没有为什么,只因她想。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的,想就要做。
如果非要说什么缘由,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在修炼一途靠自己跌跌撞撞爬到现在有许多不易,她都能想象到,就如当年在面临大道抉择的她一样迷茫。
若没人可以点她,也许不会有今日的无极。
“后来我听了他的话,义无反顾修剑,年轻人一腔热血,道不尽的风姿,凭着赤忱之心我领悟了剑之一道的领域。”
“打破常规,自然要受一些苦头,在困顿之中,我萌生了一些荒谬的想法。”
“如果你只是一只无法飞翔的鸟,当你感觉自己在飞的时候,其实是在下坠,直到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在此之后,我迅速领悟了破体。”
沈妤微微诧异。
这女子看着最多几百岁,竟然和古珺那代天骄不相上下。
她记得当时在对战血麒麟之时,那几个人就是用了破体。
无极不知沈妤在想什么,见她低头,放缓语速平静道:“世事真的很无常,你以为的一切荣光实际很有可能就是死前的昙花一现。”
“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铸就的底气,可能会被人一息击垮。”
无极抬头,手里的黑剑发着柔光。
“领域、破体、融魂,每一步都很难。”
沈妤并不了解这些书上没有的东西,准确的说是完全不清楚。
因为她没有领悟过。
无极极为耐心,见她毫无反应,将话挑明:“当我走到融魂这一步之时,又猛然惊醒,若是将一切颠倒又会大不一样。”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在别人看来你在下坠,实际上只有你自己知道一切,而这些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东西,可以成为你感悟一切的标准。”
话落,沈妤一时之间怔住,呆呆地望着她,眼尾渐渐透着几分红,酸涩上涌。
银叶树的叶子不断被风挂落,随之落下的花蕊也一同被埋葬。
上一世的五十年,她曾无数次梦到自己不是沈妤,直到那些希冀与期盼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回来后在慕魂大陆的五十年,她的伪装与卑鄙又被真正的仁义击得粉碎,险些功亏一篑,她终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魂仙境的五十年,她每时每刻算计与布局,揣测一切人与事,却还是免不了与那些仁义道德相遇。
大道三千,两辈子都找不到她可以走的一条路。
有时她也会自嘲,在无人可知的角落,她竟然已经苟活于世一百多年。
无极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身后的魂兽斩杀。
她也不过是一个正在修行的人,无法给她指出一条大道让她走,也无法让她走得更快,只能让她尽量走稳一些,不要患得患失。
这是她给这位未来剑修的见面礼。
虽微不足道,却是她领悟了几百年的东西,她视若珍宝,也不吝啬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