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我醒过来的时候，北辰浩还会出现在我家。我也没想过，那个再见就真的五年不再见的男人，会这么突然的酒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我更没想过，那个宠爱我于一时的男人，会带着他的女人，一起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在家里疗养的这些日子，北辰浩时而会过来探望一下，美名其曰为探望病人。实则是自己担心得睡不着觉罢了。

当北辰浩再次出现在我房门前时，我才刚睡醒。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我握住门把手，开门，却看到了想见却又不想见的人，“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想了想，觉得不对，于是问，“你在这里干嘛？”

该死！怎么巧了！这是我家好嘛！安瑾你是白痴吗？怎么会想到这种开场白！

北辰浩愣愣的失神，她还是这么迷糊啊！

不敢直说自己专程在这里等她，前几回碰面几乎次次都是不欢而散，他沉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一并凝固起来。

我却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就打开门，绕过他走了出去，走了两步后，才背对着他，站定了脚步，一摆手：“你回去吧。”

心里明镜似的清晰，才愈发觉得无奈，同时又有一些慌乱，实在不明白北辰浩想干什么。

北辰浩什么也没说，只是越过我，直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一下。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又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才拿起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那个五年未曾拨打过的号码。

我以为他已经换了手机号码了。可电话还是接通了。

只是长长的等待音响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就要以为电话无法接通的时候，才终于听到那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喂。”

那样清晰，尾音仿佛在耳边回荡了很久却仍旧散不开。我不禁停了一下，才说：“是我。”

我边说，边往门口花园走去。

那边不说话，似乎没想到会是她，听筒里只余下略微粗重不稳的呼吸声。

宽敞平整，四周的角上各立着高高的一杆照明灯，也许是时间长了，其中一盏已经有些坏了，时亮时暗的不停闪烁，可灯罩边仍然围绕着不少夏季夜晚的小飞虫和蛾子。

有那么一下子，正好电话里也没有别的声音，我便似乎盯着那里出了神。

这些扑火的小生命，只为了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温暖与光亮，究竟是愚蠢抑或是勇敢？又或者，只怪诱惑太大，使它们无法拒绝。

过了一会儿，我垂下眼睛，说：“以后你都不要管我了，好不好？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让我们就像过去的五年里一样，好不好？”

我以为自己这样说他会生气，可是并没有。不，或许有。因为他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夏季的夜晚，从前灯里射出来的两道光束明亮而又清晰，几乎能够看见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浮动。

我却盯着院子的中心突然眯起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的北辰浩，又折了回来，猛地在我面前踩下刹车，车子猛地停下，带起零星灰尘。

他解开安全带，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又走到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臂，指尖和掌心都有一些凉，微微施了力道，北辰浩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拉着我，直到将我塞进自己的车子里，才说：“陪我去个地方！”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再次折了回来，还在犹自发愣也压根没想到抵抗，偏偏他的动作又极快，挂了挡踩了油门，车子便扬尘而去。

一路疾驰，两边的街景飞快地从视线中掠过。

北辰浩开来的是辆跑车，他似乎极爱跑车，而这次这辆底盘极低，速度快起来，仿佛是贴着地在飞驶。

这几年都不是很关注跑车的发行问题，加上因为时常带着子慕，竟不太习惯这种车速，莫名的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将安全带抓得紧紧的。

好不容易在江边停下来，我这才松了口气，北辰浩已经收了顶篷降下车窗，微醺的夜风袭来仿佛还夹杂着隐隐的水气，十分凉爽。

隔岸是绚烂的辉煌灯火，偶尔有轮船从江上缓缓驶过，悠长的汽笛声飘过来，在水面上久久回荡。

这样的夜晚宁静美好，我忽然暂时忘记了初衷，忍不住仰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又是这个江边！我胸口一紧，上次就是被他扔在这里一整夜吧！

“你还好吗？”北辰浩有点担心的看着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转过头不再看他，“死不了就还好。”

北辰浩看着我，眼里有微薄的怒意，“你难道就不会照顾好自己吗？以前不是很能喝酒吗？怎么这次就差点……”

“有些事情是会改变的！”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语调缓了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映着灯光，闪烁着微亮的光彩：“就像我和你。当初那样被你宠着，我也曾经以为就离不开你了。可是后来呢？事实证明，没有你我也是可以的。最初离开你的那段时间，虽然也很难过，但一切总是会好起来的。你原来说分手后再也不要见面，我现在才发现你的决定是对的——好像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一样——五年的时间，不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是真的可以让人渐渐地习惯一种新的生活，可以……”我歪了歪头，思索着后面的话，所以停了停。

其实只有那么几秒钟，又或者更加短暂，我却在自己重新开口之前听见他说：“回到我身边吧。”声音那样低，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了。

我一愣，转过脸去，看见他微微抿住的嘴角，线条那么清晰，还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而又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里面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像。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我努力地想。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可能？北辰浩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从来斩钉截铁的他，从来不曾回头的他。

所以，一定是我的幻觉……因为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才会产生的幻觉。

我暗自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重新转过身去看江面上粼粼的波光。

只是下一刻，下巴便被扳住，迫使我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怒和难堪。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北辰浩是真的有点咬牙切齿，看着那张无辜的脸，几乎想要一把掐死她。

我这才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原来，不是幻觉。

我摇了摇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才又再咬住嘴唇点头。

北辰浩这才把扣住我下巴的手指微微松了些。

“听见了。”她停了停，“可是，不要。”

他一皱眉：“你说什么？”

我笑了一下。明明说出来的话像是利刃，在割着自己的心，可我还是笑着说：“我不要回到你的身边。”

因为他的陡然用力，下巴上微微吃痛，我觉得就快要支撑不住，眼中酸涩难当，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任自己的泪水涌上来，薄薄地覆盖住视线，连他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朦胧的泪光中，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可我却突然开始后悔。这份悔意起先只如一线游丝，与自己的理智相互缠绕，后来却渐渐汹涌起来，几乎势无可挡，只是忽然想要抓住些什么，挽回些什么，于是不禁问：“如果我同意呢？如果我同意，你又愿意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一切，”他停顿了一下，漆如点墨的眼睛微微闪了闪，我的心却慢慢下沉，替他把话接下去：“除了婚姻，对吗？”

仿佛方才涌上来的希望又全部轰然退下，来得快，消失得更快，整个世界空虚得只剩下一直以来的清醒。

现在隔着泪光看他，只觉得他残忍，又觉得心酸，忽然不想再装得多么成熟冷静，而只是想要任性狂妄一次。我拨开他的手，明明气极却强自笑道：“也就是说，你要我做你的情人？”

北辰浩皱眉，显然不喜欢听见她这样形容自己。

我扬着眉梢，倒像是有些许得意，继续说：“看来，你是真的爱我了？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你也会要求一个已经成为过去时的女人重新回到你身边。爱情就是这样，谁先低头谁就输了，至少现在证明，相比起来，似乎是你更加需要我。可是，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肯为我做出改变，那么我永远都不会答应你。”

说完我便推开车门下了车。江边风大，我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接触到北辰浩的目光。

那样沉冷的眼神，仿佛有寒意渗出来。

其实心里明白，那一番话和自己的高姿态应该已经激怒了他。可是，他却突然笑了一下，轻轻的，更像是无限嘲讽，下一刻，银色的跑车快速启动，挟着特有的引擎轰鸣声，绝尘而去。

最终，我还是像五年前一样，被抛下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