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看天,只见细碎的冰渣子“沙沙啦啦”落下来。我回头看了看师父,问他:“师父,咋办?”
师父说:“迟则生变。加紧挖出来烧了。”
师父一声令下,村里的人也不再迟疑,“呸呸”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抡起膀子开始挖坟。
槐树苗虽然是又细又矮,但是底下的根系却十分发达,甚至比其他子槐的根还要大。六个人整整挖了大半晌,就连垃圾池都挖开了,才看到底下的棺材。只是这棵槐树苗底下不是白棺,而是一口乌漆漆的大棺材。树根也不再是一根垂直插入,而是无数根像触手一样从棺材里长出来,棺材上都是戳出来的窟窿,上面的根盘桓交错。
这棵树是从棺材里长出来的!
师父摆摆手:“把棺材拉出来。”
在场的人都去帮手,大家用麻绳把棺材结结实实捆了好几道,但凡有人想通过棺材的烂窟窿往里面看的,都被师父厉声制止。
天上的冰渣子早就换成了雪,而且下的越来越大。雪花纷纷扬扬的往下落,不一会功夫,地上就全白了,天地像是笼上了雾蒙蒙的白纱。
村里的人合力把棺材拉出来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下了一层,一脚踩上去,脚印清晰可见。
师父跟我说:“烧了吧。”
刘田根用手拍着身上的雪花,跟师父说:“刘大师,今天怕是烧不了,雪越下越大,就算勉强点着了,也会被压灭。”
师父看着阴沉的天色抿唇不语,黑漆漆的棺材像是个大黑刺猬一样炸蓬着刺,一群人围着看着,心情都沉甸甸的。
刘田根干笑两声说:“不然先找个地方放着,等雪停了再烧。”
师父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刘田根作为村长,主动要求发扬大无畏的精神,把家里的猪圈贡献出来放棺材。他家的猪圈是十几年前建造的,那时养猪的行情好,他狠赚了一笔钱。后来赶上猪瘟,他家的猪几乎死绝,他觉得晦气,就把猪圈废弃了。
村里的人把棺材挪到猪圈里,放下来的时候险些碎掉。刘田根赶快上去扶了一把,对着抬棺材的人骂道:“他妈的,小心点!”
我照看着他们把棺材停稳,师父拍拍手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和小米在这看着,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刘田根笑笑说:“就一个破棺材,还需要看着呀?”
师父说:“这棺材煞气重,怕人误闯进来,要是不小心打开了,会酿成大祸的。”
刘田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刘大师也辛苦一天了,还是让我找几个人看着吧。”
师父摇头说:“还是我俩看着吧。要是万一出点啥事,恐怕难以补救。”刘田根又说了几遍,师父都没有松口,无奈,看守棺材的重任自然落在我们师徒俩身上。
村民们想要撤离的时候,忽然听到“呼啦”一声重响。大家赶忙跑去看,只见有一间猪圈塌了一半,屋顶上的碎瓷、碎瓦撒了一地,有老鼠顺着墙边“吱吱叫”着溜过去。
看着一地狼藉,有人小声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呀!”
刘田根一脚踹过去说:“放你妈的屁。不会说话就他妈把嘴给我闭上。”师父也摆手说无事,大家这才唏嘘着散开。
由于晚上要守着棺材过夜,我特意让我爸给我们送了点酒。猪圈里的灯早就坏了,我们就找了点干柴生上火,一边烤火,一边喝点小酒。但是我也不敢多喝,毕竟还有任务在身。
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我忍不住问师父:“棺材里装的到底是啥啊?”
师父挑眉看我一眼,说:“棺材里装的当然是尸体。”
他这句话等于啥也没说。倒是更激起我的好奇心。师父见我有些心不在焉,拿着一根烧火棍在地上“啪啪”敲了几下说:“打起精神来。你们那个村长心术不正,他八成是觉得棺材里装的有宝贝,所以贼心不死。”
我有些奇怪:“他就不怕吗?”
“怕?”师父冷笑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贪官不知道怕吗?他们知道,但是贪婪的心蒙蔽了双眼,让他们抱着侥幸心理。”
我点点头,还没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悉悉率率的声音。我的精神一下子就绷紧了。师父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村长那样的小喽罗,师父显然并不放在眼里。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先去看看。”我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静悄悄走到门边,探着头往外一看,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一眼望过去,就像是路上盖着一床蓬松的棉被,连一丝违和的感觉都没有。
没人?难道是我听错了?我撇撇嘴,又回去坐好。师父也有些奇怪:“没有人?不可能啊,我明明听到有声音啊!而且是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怎么会没人?”
我摇摇头:“确实没有人。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呀。会不会是听错了?”
师父拿着烧火棍拨了拨火苗,火星子四溅,就像是天上的烟火一样,绽放的很漂亮。
这时,门外又想起了刚刚的声音,我们师徒两个侧着耳朵听得非常仔细,绝对错不了的,就是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又出去看了一回,毫无意外,这一次门外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我感觉到外面的雪景有一点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我挠挠头,重新回到猪圈里。可是,乌漆漆的棺材被树根插得像个刺猬一样停在正中间,脚边的火堆也烧得旺旺的。可是……
师父不见了。
我开始以为他去棺材后查看情况了,可我过去看了,后面什么也没有。一间猪圈总共那么大点大方,我都找遍了,却连师父的影子也看不见。
猪圈倒是有一个后窗,只是为了防风,后窗上钉了一块塑料薄膜。风拍打着塑料薄膜发出“哗哗”的响动,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除了师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