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戏楼里的两个茶水小哥儿,手里捧的全是缠头。
一茶水小哥儿抖抖手中的缠头,不由感叹。
“这末子的名气儿倒是越来越高了,可也苦了咱们,这要是老看客也罢,咱们至少也不用麻烦,可近些天儿,新看客也频频出入梦园。”谁说不是
想到这儿,说话的茶水小哥儿不由叹了口气儿。
一旁同行的茶水小哥儿也忍不住的抱怨。
“谁说不是?这要是老看客,咱们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谁不晓得,梦园末子别的规矩没有,就一个规矩不能破,看戏可以,这缠头就算是给了他,他也是不收的。说到底还不是怨领班儿的,说什么让新客知道了这些,对末子的影响不好,害的咱们每次都要假装收了缠头,随后寻个没人的地儿方给扔了去……”八壹中文網
茶水小哥儿还想抱怨一番时,被一旁的同伴扯了扯袖子,瞟一眼音寂,在茶水小哥儿耳边儿嘟囔道:“别说了,前面来人了,我瞧着面生儿,别在是来听末子戏的新看客。”
茶水小哥儿也瞧见了音寂,当即就闭了嘴,经过音寂身边儿的时候,问了声安,就匆匆离开了。
若真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估摸着他们俩人工作就给丢了,谁不晓得,现在的新客最难伺候。
音寂见那两个茶水小哥儿走远后,问身边儿的绿儿:“刚才他们说的什么,你都听见了吗?”
绿儿点头:“听到了。”
音寂侧眸,望一眼满庭的红叶,眸内含着忧伤。
“绿儿,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将那缠头递给冬青。”
她当初送还缠头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那个缠头对他的重要,重要的可以不接受客人的缠头的。
“小姐,你别多想,若是那冬青真的不想接你的缠头,应该会明说的,他这不是没拒绝吗?”
绿儿这一番话,另音寂更加在意了。音寂可记得绿儿说了些什么的,说不定他是不好意思拒绝呢?
这种事儿,她又怎能不多想,出了梦园,音寂就上了马车。
心里还想着刚才缠头的事儿,算了,明儿一早还是去一趟梦园,跟冬青道个歉吧,毕竟是她破坏了冬青的规矩。
翌日清早儿音寂起床的时候,绿儿一边儿为音寂整理衣服,一边儿瞅眼窗外。
“小姐,外面下雨了,今儿咱们还去梦园么?”
音寂从绿儿端来的首饰盒中随手挑了一支簪子,递给绿儿。
“下的大么?”
绿儿打理着音寂那三千青丝,摇头。
“也就是些细雨。今年的秋末也真是奇怪,往年都是艳阳高照的,今年却是连绵不断的阴雨,这身子骨里都是些寒气儿。”
说到这,绿儿突然想起来宰相今早儿嘱咐她的事儿。
“小姐,老爷说你的身子从小就弱,这连下阴雨的,怕你身子骨受不住,昨儿让宫中的御医给你开了几副护身子的药,如今儿正在厨房温着,让你醒来喝了它。”
音寂起身,走到门前,看一眼外面的庭院,果然下雨了,外面的青石蒙上了一层水,那芭蕉叶也被雨水打得绿了几分。
音寂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对身后的绿儿说道。
“绿儿,去厨房把阿爹给我熬的药端过来,回来的时候记得跟流爷说一声儿,让他驾着马车在府门口儿等我。”
这雨也不算得大,应该是不碍事的。
绿儿点头,转身离去。
音寂喝完药,撑着油纸伞就出去了。
府门口,流爷瞧着音寂,快要花白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小姐,这天气你还要去那梦园?”
音寂以为流爷是担心她自个儿的身子:“恩,这雨下的不大,不碍事的,若是今天不去,这心里总觉得别扭。”
流爷将音寂搀扶上车,叹一口气儿,他在宰相府做马车夫多年,音寂是流爷看着长大的,这性子,他多少也是了解的。
“小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今儿咱们得早早回来,听老爷说府里今天有贵客。”
音寂笑:“流爷,我晓得了。”
到了梦园戏楼,倒是没见冬青登台,正巧茶水小哥儿来她这儿上茶。
音寂接过茶水小哥儿递来的茶,瞅一眼戏台上唱戏的人。
“今儿怎么没瞧见末子登台,往常不都是这个时间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茶水小哥儿摇头,收起茶壶:“小姐没记错,只是我听说末子今儿要去外面不知哪位爷的府里唱戏,所以领班儿的就让他先歇息一会儿,今儿就不唱了。”
音寂喝一口茶,嘴角轻勾:“谢谢小哥儿,茶很好喝。”
见茶水小哥儿走后,绿儿递给音寂一个玫瑰百果蜜糕。
“小姐,那我们还去么?”
音寂没说,只是起身朝着冬青的房间走去。
音寂到时冬青的房门是关着的,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冷风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吹着。
音寂敲门:“冬青可在,我是音寂。”
话音刚落,就见冬青打开门,瞧着音寂。
“快快进来。”
冬青一边儿点上暖炉,一边儿递给音寂一杯药茶,言语中是些许不满。
“这么冷的天儿,你身子弱,还来这戏楼做甚?万一生病可不值当,想听戏什么时候来不成,我又不会消失。”
音寂将药茶捧在手中,温度暖了音寂的纤手。
“只是一些小雨,没问题的,冬青不用那么担心。”
冬青一边儿整理着行头,一边儿说道:“还是仔细些好,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音寂嘴角浅勾,一脸的笑意。这话说的倒让冬青像她阿爹了,操心过度。
瞧见冬青正在整理缠头,手中正是音寂送的那条,音寂突然垂了眸,瞧着茶中的中药材,声音低了些。
“冬青,对不起,我不晓得你的规矩,硬塞给了你缠头,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冬青将原先那条缠头小心的放置在一个小匣子里,抬眸瞅一眼音寂,不由扯笑,这丫头不会是专门来跟他道歉来了吧?
可是他是真的想要接下她的缠头啊。
“你在想什么呢,我何时向你说过我不喜欢你送我缠头的这件事儿了?”
音寂抬眸,心里还是愧疚极了:“可戏楼里的茶水小哥儿说了,你向来是不接受客人缠头的。”
冬青那双修长的手轻抚小匣子内的缠头,那双桃花眸静静地望着那缠头,不知不觉中,它已经陪伴了自己十八载。
“你的缠头不一样,别人送的缠头,里面没有多少真诚,你的有,我能感受的到。所以,我很喜欢你送的缠头。我之所以不接受那些客人的缠头,是因为,他们对我并没有多少真诚,那些缠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块布罢了,这样,我要它何用?”
音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捧着手中的药茶,偶尔会喝一口,只不过会苦到眉心都皱在一起。
冬青看到这儿,嘴角轻勾,笑了。
瞧着音寂手里的药茶,冬青说。
“其实这药茶可以不苦的,因为里面放了藏青果,所以就苦了些,适应了就好了。”
音寂听过藏青果的名字,也多少知道些许疗效。
“藏青果这种药材是有些护嗓子的功效,可是不是最好,完全可以不放进去,为何要当这种东西?”
冬青看着缠头:“其实这药茶和缠头都是我阿爹给我的,小时候家里穷,阿爹不想让我过苦日子,就把我送进了戏班子,那时候家里哪有什么好的布料,阿爹就用一袋子粮食换了一块布,让人绣了我的名字。
送我进戏班子的时候,阿爹特意去了药店给我抓了一副护嗓子的药,并将药方子给我,这藏青果是阿爹特意放的。
阿爹说,藏青果是苦的,虽然护嗓子的药效没有其他药材好,但是阿爹想告诉我,只有吃了苦日子,才能尝到甜头儿。所以,这藏青果我会时不时放进去几个。”
冬青将小匣子放在床头,没想到,他一直不想说的秘密,最后还是告诉了音寂。
“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换缠头,不过十八载过去了,这缠头也该换了。谢谢你,音寂。”
音寂身子一怔,随后笑了笑:“这茶,其实挺好喝的。”
突然想起什么,音寂问:“冬青,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