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我本自私,想同你一起赴黄泉,可周朝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答应我,守住她,好吗?
——姬凉
没想到啊,她的性子竟然这般强,低头认错都不肯,她变了啊,微时这般想着。
却殊不知,到底变化的是谁,或许,微时永远都不会明白了,辛十还是原来的辛十,还是那个不争不抢,淡如净水的女子。
真正变得怕是,不爱了吧……
辛十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那双焦枯的柔手也被太医仔细包扎上了。
一旁正熬药的飞雪听了声响,立刻跑到了辛十跟前儿,眼睛肿的老高,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一看就是哭过的。
“娘娘,你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望着屋顶那青色瓦,星眸没有半点儿颜色。
原来,她竟然睡了这么长。
“娘娘,你想吃什么,飞雪让厨房给你准备着。”
飞雪看着自家娘娘这般,怎会不心疼。
辛十没动,还是盯着那屋顶青色瓦,明眸蒙上了一层薄霾。谁不知道辛十在想些什么。甚至会想,她不会是死了吧?
可,翕动的丹唇却证明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不用了,我不饿。”
“娘娘!”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这样的辛十,飞雪心疼。
“娘娘,听话,多少吃点儿吧,不然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辛十却没有接话,只是问:“飞雪,你信我吗?”
“信!飞雪信!飞雪一直都相信娘娘。”
飞雪毫不犹豫地回答着辛十。
飞雪说:“我们家娘娘那么善良,平日里连小草都不敢去踩踏,又怎会有杀人的念头儿?他们都是胡说的,娘娘你不要相信。娘娘做人一向清白,飞雪相信总有一天,这冤会解开的。”
伸手将药炉端下来。
“所以,在这之前,娘娘一定要将身子养好,不能让那些小人得了逞。”
“我不在乎了。”
连她最爱的人都不相信她,她还在乎什么?他曾说过,她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女子,可他不知道,他的言语,却能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坚强打破。
飞雪又怎会不知辛十心中情绪?
“娘娘,你不能不在乎,你别忘了,你还有小皇子,就算……”
就算王他不爱你了,可小皇子还小,你总要保护他长大不是?
可后面的那些话,飞雪她说不出口。
“飞雪,我活不成了。”
五年的时间,使她足够的了解他。
“浩儿还小,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你能答应我,照顾好他吗?”
“娘娘……”
飞雪岂会不愿照顾小皇子,可她只是一个仆从,在这深宫之中,连她都无力自保,更何况照顾小皇子?
“小皇子需要的不是飞雪,是娘娘你呀。你的父亲毕竟是宰相,于商王朝劳苦功高,王就算是不顾你们往日的情分,但念着宰相的面子,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娘娘,你现在要做得,只有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想,一切都还有宰相大人呢。”
没用的,辛十知道。
可她还没说出口,飞雪突然对她说。
“娘娘,不如你就听阿坊的话,给王服个软儿,王念在你们昔日的情分上,兴许就不追究了。”
“你真傻。”
辛十侧眸,明眸空洞地看着飞雪。
“飞雪,你跟在我身边儿怎么着也有十多年了,怎到现在你都没有看清楚呢?这件事儿上,我不能认,本来就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凭什么要认?我若不认,辛家不过是少我一人,我若认了,整个辛家都要为这莫须有的罪名陪葬。孰轻孰重,你难道看不出?”
“可……”
辛十知道飞雪要说什么,她只是笑,那么的温柔,也那么的令人心疼。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是辛家的女儿,我不能让辛家因我而背负罪名,让旁人看不起我们辛家,你懂吗?”
飞雪此刻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眼泪模糊了她那张小脸儿。
她懂,她都懂,可是,她舍不得她家娘娘啊,十年了,娘娘对她那么好!
“别哭了,难看。”
辛十想要抬手抹去飞雪面上的眼泪,可入眼却是被白布紧紧包裹的一双手。
她知道,现下这双手肯定不成样子了。先前,他最喜欢的便是她这一双手了。
心不是不痛了,是没知觉了。
“飞雪,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娘娘尽管说便是。”
不管辛十要飞雪做什么,飞雪都答应。
“帮我照顾好我的浩儿。”
她现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浩儿了。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他在宫里呆着的,这宫里已经不适合他了。出了宫,记得帮我照顾好她,这些年我攒了些私房钱,足够你们生活无虞了。”
“飞雪记下了。娘娘放心,飞雪定然不会让小皇子受委屈的。”
“无妨,让他受受委屈也好。”这样有助于他的成长:“出了宫,他便不是小皇子浩儿了,叫他无忧吧。”
无忧无愁,一生自由吧,这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最后能给他的了。
阿坊来了,带着毒酒来的。
“娘娘,王说……”
阿坊还没说完,辛十就开了口。
“不用了,这毒酒我喝。只是,麻烦你帮我给王捎带一个东西。”
见飞雪将那平安符递给阿坊,辛十继续道。
“麻烦阿坊把这平安符带给王,就说,小十没用,这双手毁了,没法子给微再弹古筝了,当年收藏的花露我都放在寝宫的酒窖里了,微想喝,随时可以派人来取,那花露足够微喝上一辈子了,不用每天早起收集花露了,这样怪辛苦的。
这平安符你又送给了我,如今,我已将死,这平安符到底是没什么用了,若是微还念着你我二人昔日的情分,不如就将它送给浩儿吧,然后放过浩儿,送他出宫,从此他不再是周王朝的小皇子,而是一个平凡人,叫无忧。”
得了阿坊的答案,辛十便喝了那毒酒。
阿坊将话带到的时候,微时正在书舍里批阅奏折,听了这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大雪纷飞,梅花开了。
忽然忆起某年某日,有个女子笑着对他说。
“微,今天的雪好美,梅花都开了。”
再回眸,微时继续批阅着奏折。
“就按王后所说的做吧,宰相依旧是辛老,直至孤亡。”
……
“你的母亲还不算苦,至少她爱过。”
我倒一盏茶,望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不由摇头。
周王朝终于败了,毁在了曾想要成为明君的微时手中,而他最后也成了实至名归的昏君,为了一个叫莫己的宠妃,荒淫无度。
或许,这便是命运吧。
“是啊,我也觉得上天对母亲是好的,在她最美的年纪夺走了她的性命,让她没能看到周王朝毁灭。”
不然,她该有多痛心?
无忧放下茶盏,问我是否愿意为他画皮,我应了,免费的。无忧听了倒是很惊讶。
“免费的?绯月馆主不会诓骗我吧?”
我侧眸,问。
“有这个必要吗?”
我又不是闲得无聊。
“不不不。”
无忧连忙向我解释。
“我只是觉得,绯月馆主身为商人,应该不会让自个儿吃亏的,不是吗?”
我品一口雨前龙井。
“确实如此,我听闻你也收集了不少花露,这次的报酬我要它。”
突然想尝尝这花朝晨露煮出来的茶有何不同了,不要问我为何不自个儿收集,懒还不行吗?
“这么简单?”
无忧还是不信我。
我瞥了一眼无忧,我在这人眼中到底是多没信用啊?
“我要全部。”
诚然我也将信用,而且我自认为这买卖到底是我亏了,要他全部的花朝晨露也算不得什么。
其实,说实话,若是他不给我这花朝晨露,我亦是愿意为他免费画一张人皮的,毕竟这念头儿,有孝心的人不多了。
更何况,我收人心头血,只收不惑,若是要了无忧那不惑心头血,他就仅剩下暮年了,辛十是在二十八九的年纪死去的,那人皮自然画的是她那二十八九的年纪,到时候无忧就是年老人,谁照顾谁啊?
反正师傅又不缺这一滴不惑心头血,暂时卖他一个人情,也是不错的。
无忧第二天就将辛十的白骨和着那花朝晨露送来了。
我刚收拾停当那十几坛花朝晨露,就有人瞧响了绯白馆的门,望着那缓缓而来的妇人,我心中不由一笑,最近的客人还真不少。
妇人走进会客阁,看了我一眼,我能明显觉察到这女人的不一般。
“绯白馆主?”
“正是。”
我摆手让她坐下,不一般就不一般呗,绯白馆打我记事儿起就没来过一般人。
妇人坐下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向我要人皮,而是打量我。
“原本以为绯白馆的馆主会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曾想竟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怎么了?”
我也不恼,开了一坛花露,淡淡的茉莉香就这样散开了。
“你不怕我?”
“我应该怕你吗?”
求人的是你,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用的着怕一个陌生人?更何况她又不是我师傅白河,怕她做什么?
“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