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宫门中刚入门的弟子都已陆续拜了师,有了根。唯独她柳念禾,还依旧是一人。
不过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这几日没有人来督促她修行,让她可以游玩一番这太清宫。
太清宫建于落华山境内,群山缭绕,拔地而起,高高的耸立于云端,正所谓“精象玄着,列宫阙于清景;幽质潜凝,开洞府于名山”。
而这玄峰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直入云端,从下看去,其峰顶烟云缭绕,仙雾飘飘,不得其貌。
柳念禾站在玄峰的山脚处,手中端着食盒,昂首眺望着上方那看不见尽头的石阶。
她听师兄师姐们说,这玄峰亦叫孤峰,其一是因为这玄峰的峰主乃是大长老李清远。
这其二嘛,李清远也就一孤家寡人,整个山峰就他一人居住,因为他这人没有一个弟子。
这玄峰就他那张脸一样,冷清寂寥。
“加油,柳吟,你们那儿不是有俗话说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这番诚心相待,一定可以感化李清远的。”
系统的话响起在了柳念禾的脑海之中。
柳念禾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食盒。
这食盒里面装的可是她今日清早起来去厨房精心烹制的佳肴,只为博得李清远的喜爱。
这法子当然不是柳念禾想出来的,也不是系统,而是薛兰薛长老告诉她的。
自拜师之礼结束后,薛兰特意抽出时间去找了柳念禾一趟。
“柳吟,我这师哥打小就性子直,殿上那番言论确有不周之处,若是寒了你的心,我替他向你道个歉。”
薛兰跟邻家大姐姐一样,一点长老的架子都没有,反而轻声细语:“师哥他以前也是收徒的,不过我这师哥一心在于仙道,所以对于徒弟的教导也是极为严苛,而且他这人性子也不是太讨人喜欢,所以那些拜他为师的弟子后来都走了,拜了其他长老为师。”
听到这里,柳念禾心中不免多了些想法。
这些弟子真的能如薛长老说的这么轻松,就这么走了?她隐隐觉得李清远这人应该受不了这气吧,他真的能非常平静的去接受自己门下子弟去拜他人为师?
薛兰没有细说,她也不好多问。
只是突然觉得,李清远在清天殿上的话虽听着有些刻薄,不近人情,但想来或许是被这一个又一个逃师转而拜他人为师的弟子给伤了心。
听完薛兰这般话语,柳念禾突然觉得李清远这人还是挺可怜的。
“你若是下定决心拜他为师,那你就去做点甜食,去讨好他,我这师哥爱吃甜,且心软,你多去几次,他心一软,说不定就将你收入门下了。”
这是薛长老最后留给她的话。
可当她想到李清远在清天殿上那番决断的话语,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满。
柳念禾拇指重重的压在食盒上,里面的饭菜热气弥漫撞击在她的手指上,渐渐的拇指处起了些水雾,变得有些湿润。
“系统,如果那李清远再给我摆脸子,你可别怪我直接甩头就走啊。”柳念禾这话说得有几分底气,微微昂首,摆明了她此番定不能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好的,我的乖乖,快去吧,不然过会儿饭菜都凉了。”
玄峰高而陡,这石阶也是长的骇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柳念禾着实累趴了,直接坐在了石阶上。
她往下望,恍若置身云端,她往上看,渺远不见其尽头。
这李清远修石阶就石阶,怎的修得如此之长,她双脚都走酸了,居然还没看到尽头。
柳念禾气得直跺脚,又踢了踢脚下的石阶,看着手中那余温浅淡的食盒,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我清晨早起,做了这么多的佳肴,只为让你尝一尝,可我连你人都没见着,直接就倒在了你砌的石阶上。
柳念禾打开饭盒,不出所料,没有丝毫热气弥漫,这饭菜是冷了。
慢慢的,她觉得心中有些酸,刺人的酸,更多的是觉得委屈。
我好好的拜薛兰薛张老为师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非要拜李清远这烂人为师?
可她又想到是为了系统,心中更是有苦难言,只是看着手中捧着的食盒,目光呆滞的盯着那冷淡的饭菜。
“乖乖,没事儿,明日去找师兄,让他御剑载你上山,今日我们就先回去吧。”系统的声音响起在柳念禾的脑海中,轻声安慰道。
可系统不知,它这话就是一个口子,让柳念禾在悲伤的迷雾中寻到了一个口,让情绪尽情宣泄而去。
“我不找师兄御剑!”她眼中逐渐浮现泪花,语气骤然间就已失态,“我不拜李清远为师了,我不想拜他为师了!”
柳念禾这番姿态像极了撒野的孩子,可她本就是一个孩子。
重生之前,柳念禾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孤苦伶仃,独自生存,或许是幸得老天垂怜,方才死后来到这么个世界。
更是安排了个系统为她保驾护航,只为圆一圆她上一世的那个遥不可及的仙侠梦。
系统似是断了线一般,没有回应。柳念禾肆意去宣泄心中的委屈不满,声音响彻在了这寂寥的山峰中。
“薛长老人那么温柔,我干嘛非要拜那刻薄脸为师啊?”泪水从她眸中溢出,缓缓滑过她的脸颊,“我不要拜他为师,我不想拜他为师了。”
她像只鸭子一般,扑打着双手,又胡乱往下踢动双脚,更像个在无理取闹的孩子,自顾于发泄自己所受到的委屈。
气到最后,柳念禾嘴中含着泪,正要将手中的食盒扔出去,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哭什么哭?”
循声望去,柳念禾抬眸,眼前赫然就是立于剑上的李清远。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衫,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若是不看脸,倒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好感,可当往上看去,剑眉斜飞入鬓,眉心之间更是凌厉,那双乌黑的眼眸光是看着就非常慑人。
刹那之间,柳念禾就很没出息的止住了泪水,身子也下意识的坐的端正了些。
对于李清远这人,虽说她只见过几面,可这人身上所散发的那股气势,让她心中忍不住敬畏。
“大长老,弟子下回不会再哭了。”柳念禾下意识的行礼道歉。
可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后悔了。
她不过是哭了哭而已,哭乃人之常态,自己干嘛整得跟个犯了错一样认错?
李清远也是忍不住微微皱眉,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柳念禾一番。
他只觉得这孩子性情有些跳脱,不仅哭得如此随意,就连认错也是奇葩的很。
他还是头一次见为自己的伤心难过而道歉的人。
“你做的?”李清远看向柳念禾手中食盒中的饭菜。
他刚刚大致也听到了柳念禾的话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细细梳理一番便可知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他不愿收她为徒,惹得她伤心难过罢了。
可他话虽说的直,但也谈不上刻薄吧?况且,什么时候他得了个刻薄脸的外号?
一想到此处,李清远就忍不住多看这孩子几眼,想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般话语。
他见柳念禾没有开口,也不觉得尴尬,面色依旧平静,不过这语气却柔和了几分:“我尝尝。”
李清远从剑上下来,走到她的近前。
柳念禾愣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他就已经从她手中接过食盒,很自然的拿起里面放置的碗筷吃了几口。
半响之后,在她的注视之下,李清远放下碗筷,与她目光相对。
四目想对,李清远语气不再那么清冷:“还不错。”
听的此话,柳念禾破涕为笑,慌忙的站起身来,呲着嘴,露出一个大笑容:“大长老若是觉得好吃,可要多吃点。”
李清远觉得这孩子真没眼力劲儿。
他不过是随手说了几句客套话,不想忍让她徒增伤心罢了,她怎么就当真了?
话语哽在喉,李清远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拨动碗筷,想要再多吃几口顺她心意,可就在碗筷触及饭菜的刹那,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惊呼:
“大长老!”柳念禾眉眼压得有些低,不敢直视于他。
李清远心中升起几道疑云,有些不解,看着她:“何事?”
“这”她顿了顿,后又如决堤潮水般迅猛,开口道:“这饭菜冷了,不好吃,大长老若是喜欢,弟子便每日做给你吃。”
话罢,柳念禾也不待李清远的回答,直接就抢过了李清远手中的食盒和碗筷,垂着眸,低头浅笑。
玄峰的石阶之上,李清远看着眼前面色有些羞赧的少女,愣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
他修行已久,心性坚如磐石,情绪很少会有波动,更不谈直接愣住了。
李清远嘴角若有似无的浅浅上扬,笑的隐晦:“那便明日再送些饭菜上来吧。”
他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徒儿也许不错,这沉寂已久的玄峰也该焕发些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