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五日有余,一路走走停停,可算是回到太清宫了。
这五日可真是别扭死柳念禾了。她本就不是个娇柔的性子,向来有一说一,可这几日为了哄好李清远这死鸭子,可当真是废了她好些口舌。
李清远这人脾气倔,又有些傲娇,要他开个口简直比登天还难。
柳念禾蓦的想起了五年前她刚到太清宫那阵子,为了拜李清远为师,那一两月她可真是殚精竭虑,想方设法的去哄李清远开心。
那时候柳念禾尚还有耐心,还能整日里在李清远面前嬉皮笑脸,逗他开心。
可如今她都已经年芳二十一了,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女了,如今一身本领在身,做事得沉稳大气,方才能成为这修行界里的一代宗师级人物。
“大长老。”
太清宫的山门浊峰处,柳念禾和李清远走在石阶之上,眼前山门出现,高高的立在他们的眼中。
在山门值日的弟子见到了李清远,声音迫切:“大长老,薛长老他们已经安然无恙,顾家子弟和苍穹派的子弟也都已安顿好了。”
这话一讲完,那位弟子就御剑往主峰飞去,留下话:“大长老,弟子先去禀告宗主。”
柳念禾听了一脸疑惑,这顾家子弟和苍穹派的子弟怎么到她太清宫了?
李清远似是知道柳念禾心中在想些什么一般,突然说道:“我救下的。”
柳念禾听了眉头微微皱起,前几日她向李清远问薛长老和师兄们的情况时,李清远怎么不同她讲这些,非要等她问,才肯说?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李清远的素青色衣衫上的早已干涸的黑红血迹,然后又瞅了瞅李清远的面容。
面容微青,看着有些恹恹的,更是涌上几抹惨白。
他都这样了,自顾不暇还想着去救别人?怕是强撑着不说,死鸭子般救人。
柳念禾和李清远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远处就有两个人御剑而来。
柳念禾心想着掌门刘渊的修为就是深厚,来的这么快。可待空中那两个人影逐渐清晰,柳念禾蓦的发现那两人的服饰是金色的。
太清宫的子弟可从未有过金色的服饰,就算是长老也都没有穿这种颜色衣裳的人。
那些人还未御剑到近前,就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了:“柳念禾,你胆敢勾结狐妖害我顾家,我要你血债血偿!”
这语气听着可不止咬牙切齿那么简单,而且这声也听着耳熟。
随着御剑的那两人逐渐靠近,柳念禾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顾家的那位死胖子宗主顾朗平,在其身后的那柄灵剑上站立着的人是顾千石。
“大白天的嚎叫什么了?别跟只狗一样在我太清宫的山门到处乱叫,扰了我太清宫的清净!”
柳念禾说话也是极为凌厉,一点儿都不给顾朗平留半分面子。
在她看来,李清远在仙武大会上救下这顾家的人,让他们这些人能有幸在妖族的噬天大阵下捡下条命,且还将他们收留在了太清宫。
那么这些人就该感恩!在而言之,这里是何处?太清宫!她柳念禾修行多年的太清宫,可以说这里是她的家。更何况顾朗平这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柳念禾早就看不惯了。
真要惹上她,她可不是留半分薄面。
“顾朗平,这可是我太清宫,识相的就给我安分点,否则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柳念禾厉声喝斥,若不是想着大长老在一旁,她现在早已上去教训这顾朗平一番。
“黄毛丫头,”顾朗平冷‘哼’一声,怒气渐盛,“今日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岂会放过你?”
只见顾朗平来到距离柳念禾百米左右时停了下来,他掌心渐渐汇聚了灵力,身后的顾千石见了赶忙上前劝阻:“父亲,此事还未查清,不可如此。”
可顾朗平那里听得进去这话,他顾家可是遭遇了灭族之祸,此时的心头已是勃然大怒:“柳念禾,你还我顾家命来!”
在顾朗平身前,幻化出了一柄金色巨剑,猛的朝柳念禾刺杀而来。
那金色巨剑威势甚大,金光弥漫,杀意浓郁。
可也是在顷刻之间,空中倏的射杀出了一支莹白色长箭,箭头硬生生的刺入金色巨剑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空中那把金色巨剑宛如玻璃般破碎开来,而那支莹白色的长箭也化为流光消失在了空中。
“大长老。”
柳念禾看向李清远,他手中握着‘七杀’弓箭,才刚拉弦,他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眉头微微皱起。
柳念禾走到李清远近前,她面色担忧,说道:“大长老,你不可再调动灵力了。”
可李清远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然后看着立在灵剑上的顾朗平:“顾宗主,这可是我太清宫。”
李清远声音压得极低,低沉得可怕,警告的意味十足,在他眉眼处也是陡然之间就升起了丝丝怒意。
顾朗平面色一惊,眼里渐渐升起了几丝畏惧之色,顿了半响,方才说道:“李宗师,我临江顾家,惨遭灭门,如今除了与我一同去仙武大会幸存的人,那些身在临近的顾家子弟早已死的死,逃的逃。”
讲到这儿,顾朗平眸光猛的一转,脸色骤然变色,死死的盯着柳念禾,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而灭我顾家之人,就是那狐妖江临渊!”
“那江临渊,你不会不认识吧?定是你俩窜通一气,趁我去仙武大会,灭杀我顾家子弟!”
这则消息一出,柳念禾大感惊诧。
临江的顾家,居然被灭门了?
柳念禾一时没反应过来,脑中想着江临渊那修为也不至于能将顾家灭门吧?
她蓦的又想到了仙武大会上妖族携噬天大阵来袭。
想来顾家被灭门是有江临渊一份,可若是仅凭江临渊一人,这顾家是决计灭不了的,定是还有其他人插手。
这这件事肯定是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还未待柳念禾做过多思考,站在她身旁的李清远发声了:“柳吟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的,顾宗主,谨言慎行。”
最后这四个字,李清远咬得极低,更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含在其中。
“荒唐!”顾朗平大手一挥,怒目圆瞪,“李清远你怕是修仙修糊涂了,五年之前,那狐妖追杀我儿,就是你这孽徒救下的!”
顾朗平语气激烈的很,先前对李清远的那些畏惧全然不见,涌上眼中的尽是愤意:“教不严,师之惰,李清远你教出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混账,你也脱不了干系!”
顾朗平吼的面红耳赤,目光像是要直直射死人。
李清远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再多做争论,只见他右手手指搭在‘七杀’弓箭上,弓弦悄然浮现,当他将弓弦往后拉时,一支莹白色的长箭从虚空中显了形,搭在了‘七杀弓上。’
“李宗师,不要。”顾千石挡在了顾朗平的面前,面色忧切,看向李清远,“因为灭门一事,我父亲这几日心力憔悴,神智恍惚,有不敬之处还请李宗师见谅。”
李清远手中灵力未有半分消减,而也在这时,那顾朗平跟发了疯似的,一掌扇开顾千石:“混账东西,我平日里都白教你了,仇人就在眼前,你居然还帮仇人说话!真是瞎了你的眼了。”
李清远见此状,指尖灵力更盛,倏忽间,他右手手指松开弓弦,箭从弦上发,破空射去,更是将他的话语也一并带了去:
“我的弟子如何教,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
他这语气冷的渗人,让人听了心中有些胆寒。
顾朗平想要抵挡,可那支莹白色长箭在触碰他的一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他就跟断了线的木偶般,居然稳不住身形,从剑上坠落。
顾千石顺势将他接住,朝李清远行礼致谢:“多谢李宗师手下留情。”
“摄魂箭,昏迷七日便会醒来。”李清远声音冷冽,说完便扭头离去。
但是在他身后,却是没有人跟着。
他转过身去,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柳念禾。
柳念禾是愣住了,目光有些涣散。
刚刚李清远说的那句‘我的弟子如何教,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一直萦绕于她的耳间,渐渐的渗入了她的骨髓之中。
她心头情绪复杂,只觉得感慨万千,这几年来憋在心里头的那些委屈在这一刻决堤而出,化为了一股猛烈而又汹涌的浪潮从心间而发,一路冲进胸腔之中,直直流入眸眼之中,可却被她死死的压住。
“师尊。”她喊了声,感觉到喉咙渐渐有些发涩。
李清远就站在她的前面,也是愣了半响,方才开口,声音温和:“嗯。”
这句回应就像是一个引子,将她眸眼中,那些被她死死压住的那股由委屈化成的浪潮全部都给引了出来。
她竭力的克制,可眼里依旧是闪着泪花。
李清远见柳念禾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大受触动,一时之间竟忘了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
或是一息,又或是几息,李清远方才开口:“走了。”
柳念禾微微颔首,嘴皮子刚掀起一点儿,就感受到喉咙哽咽了,很难发声。
可她还是硬开口,随着胸腔中的话语一同出来的,还有五年来那些压抑已久的委屈:“是,师尊。”
当她再次念及这句‘师尊’的时候,她眼里的水珠子再也压不住了,猛的宣泄而出,可她笑容灿烂,两行清泪虽然挂在脸颊上,但笑的却是极美,跑着来到了李清远的身侧。
李清远垂眸,看着站在他身侧的柳念禾的下颔上挂着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砸落。
柳念禾虽是笑着的,可不知为何,李清远只觉得心头似被针刺出了一个孔,然后又倒满了酸水。
他手腕发力,将手指往上抬,可顷刻间指骨却又落了下去。
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笨拙的将掌心覆于柳念禾的发丝上。
“别哭了。”他轻轻的抚了抚了柳念禾的发丝,一会往左抚,一会往右抚,像是在抚平起了褶皱的衣裳般,都不知道将手指伸进柳念禾的发丝间,去揉一揉。
柳念禾笑的更灿了,脸上溢满了欢愉。
“师尊,发丝都乱了。”她止住泪水,可唇齿间仍含着泪珠。
李清远跟触了电一般,瞬间就将手掌收回,躲避她的目光,在别处来回变换。
她又忍不住笑得更开了,走了一会儿,待李清远再次看向她的双眸时,她方才柔声说道:“师尊,我骗你的,发丝没有乱。”
李清远眉眼一张,面色骤然间就已经慌乱,他别过头去,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八壹中文網
但他耳根处的那抹绯色却是被柳念禾抓住了,她看着那抹绯红色,忽然想起了她很多年前修行累了时,躺在落花居的屋顶上,看过的晚霞。
红润红润的,像是晕染开的红墨,又像是破晓时分,天边的那第一抹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