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师尊来的有些突然,柳念禾都没有行过拜师礼,可柳念禾觉得这拜师礼在后面找个黄道吉日再行,也不迟。
可自她和李清远回来的那一日,李清远往掌门刘渊的清天峰去了后。
她这几日连李清远的面都没有见着。
她本想去看看薛长老和去同去仙武大会的师兄弟们,可薛长老在闭关调养,那些师兄弟们也在竭力用自身灵火灼烧销魂香,调养身子。
她是幸运,得了江临渊相救,妖族的噬天大阵根本就没有伤到她,那销魂香也是被江临渊解了。
虽说她伤势不轻,但也算不得重,调养半月或是一月便可痊愈。
待她将身子骨调养好后,距离仙武大会上妖族来袭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这二十天里,战火不断,不仅临江的顾家惨遭灭门,东荒的千绝门,杨家,还有西域的重天派等一些仙门也都惨遭死手,遭遇了灭门之灾。
一时之间,整个修行界人心惶惶,纷争不断。
这日亥时末,夜色昏沉,星光璀璨,柳念禾又去厨房做了桂花糕,往玄峰走去,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见到李清远。
走到玄峰山脚下的青竹林的时候,柳念禾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撞击声,似是还夹杂着些许微弱的哭泣声。
她一时被吸引了注意,往青竹林走去。
顺着月色的指引,她避开青竹,进去后发现原来是顾千石在猛烈的,连续的用拳头狠狠的锤击他身前的巨石。
她看见了顾千石眼中的泪珠和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
顾千石嘴中时不时的发出啜泣声,他的右手指骨已经锤破了皮肉,血迹染红了巨石和他的手掌。
柳念禾一时愣了,不敢发声。
顾千石似是察觉到了有人来了,眸光一转,便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柳姑娘,你可算是满意了?”
顾千石声音有些低沉,含着怒,可他的面容却是平静,正如他嘴中发出的啜泣声一般,被他克制的死死的。
柳念禾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没听懂顾千石这话的弦外之音。
她的不做声,让顾千石只觉得心头更为难受,也更为生气。
“柳姑娘,五年前你救下那狐妖,可有想过我顾家子弟会死多少?如今我顾家被那狐妖灭了门,你可算是满意了?”
顾千石没有朝柳念禾大吼大叫,没有跟他父亲顾朗平一样嘶吼,质问。
直至现在,他的内心虽难受之极,但他仍是挺直脊背,面容沉着,仅能从眉心之中看出他的愤懑,他声音压的极低,但却又没有一点儿压迫之力。
顷刻之间,他阖上眼眸,竭力逼回眼里的水珠,待他再睁眼时,声音却是缓和了不少:“柳姑娘,是在下失态了,还请见谅。”
柳念禾更是不知道作何回应。
五年之前的狐妖一事,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江临渊虽做了恶,但柳念禾认为他不坏,不想让他死。顾千石为人正气,铁骨铮铮,一心向善,也不该死。
可时至今日,却是顾家被江临渊灭了门。
于她而言,何其讽刺?
她是一件事都没有做好,一件事都没有做成。
“顾公子,”她不知说些什么方才能让顾千石好受些,可这件事,她认为自己是有错的,“对不起。”
听得柳念禾的道歉,顾千石也是楞了片刻。
一时之间,心绪万千。
五年前的狐妖一事,是李清远救下了他,可却被柳念禾放走了狐妖江临渊。
因为柳念禾当初的那些话,这几年来,他调查往事,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柳姑娘,”他说,“若是真觉得对不起在下,那就请柳姑娘告诉我,那狐妖究竟与我顾家有何冤仇。”
柳念禾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阵脚步声,在这寂静的青竹林里响彻的格外清楚。
步伐沉稳有力,柳念禾转过身,往身后一望,还是那个身穿素青色深衣的李清远。
“师尊。”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李清远,柳念禾的心蓦的就安定下来了。
“李宗师。”顾千石行礼说道。
李清远微微颔首,目光在柳念禾的眸眼里停留了片刻,便移开目光,看向顾千石。
“当年之事,只是一段因果循环。”
他声音平静,然后就见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块玉,丢给了顾千石。
柳念禾见顾千石握着那块玉的手灵光闪烁,紧接着,顾千石面色变换复杂,待手中灵光消散,他面色有些难看。
柳念禾收回目光,看向来到她身侧的李清远:“师尊,你..你都知道了?”
她眉头皱起,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忍不住又问:“师尊,你怎么会知道?”
她真是不解,家住临江的顾千石都查不出来,李清远又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顾千石对李清远行了一礼,声音听着有些沉重:“千石多谢李宗师和千机长老解惑。”
千机长老!听得这个名字,柳念禾瞬间就明白了。
太清宫的各大长老各有其仙路,有的修杀生之术,有的修结界之术,还有的修药毒一术,可有一长老,弟子们不知其名,只知道称呼这位长老为千机长老。
千机,通晓世间万物,天生蕴灵,可算天道。
想来那块玉里蕴含了千机长老的灵力和话语。
顾千石离去的时候,那个背影在柳念禾看来是有些落寞的。
偌大的青竹林里,月光洒落在李清远和柳念禾的身上。
“顾千石这几日都在这里。”李清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柳念禾眉头皱起,脸上疑惑之色尽显,抬头盯着李清远的眼眸。
李清远见她没有听懂含在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又道:“玄峰寂静,四下无人,顾千石家族被灭,在我这里宣泄。”
李清远这么一说,柳念禾方才明白。
“五年之前,你救下江临渊,他与你是旧识?”李清远问。
柳念禾不知怎么回答。
算旧识吗?不算,也就见过几面,不过是她有个系统,方才能知道这些事,可系统这玩意儿,她就算是说了,依李清远那性子,也只会当她胡说八道。
李清远见柳念禾回避他的目光,也不再多问。
狐妖一事,当年他就请千机长老算了一番,然后他又去了临江调查,方才知道其中原由。
可柳念禾认识江临渊一事,就连千机长老都查不出来,他仍然记得,千机长老只说了一句:“世上根本没有柳念禾这人。”
后来他又去了蜀中,去查探柳念禾的身世,却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查到。
修行这么多年,他还从未遇到过这般奇异事情,但他见柳念禾在太清宫这几年勤奋刻苦,心中善念当道,也就没有去多想了。
“柳吟,”他唤了柳念禾一声,看着她的双眸,“可有后悔?”
听得这话,柳念禾垂下眸子,渐渐的,失意爬上了她的面容。
她当然知道李清远指的是什么,五年前若不是因为她救下江临渊,或许现在的顾家就还是好好的,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么个结局,被灭了门。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方才抬起头来,直视李清远的眼睛:“师尊,我后悔了。”
她面容苦涩,一字一句开口都很艰难:“顾家的人大多都是无辜的,他们本不该死的。”
说到这儿,她嘴皮微颤:“是我害死了他们。”
李清远见她这般神色,心里有些不忍,可他向来不懂安慰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她的目光有个归处。
柳念禾眼中光芒逐渐暗淡,落在李清远的眸子上:“师尊,可我下不了手,江临渊他.”
“错不在你。”李清远声音平静,温和,对她说了这四个字。
她不知如何开口了,这四下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月光皎洁,落在了她的面容上,不知是不是月色的缘故,她那原本暗淡的眸子逐渐多了抹光,忽然间,她开口道:“我会赎罪的。”
李清远是不认为她有罪的,人间千般事,若真要说出个对错,怕是说千年都说不清楚。
但若是有人一心想要将错揽在自己身上,那便是谁也拦不住了。
他声音温和,平静的说:“若是觉得自己有罪,那便去赎罪吧。”
世间诸般事,何有万事遂?
在他看来,柳念禾不过是以当时的阅历,当时的心性去做了一件顺从本心的事情,这又有什么错了?
可世事无常,倘若没有绝对的实力,也只能如茫茫大海中的小鱼小虾顺应浪潮,随波逐流罢了。
这世上本无对错,也无好坏,有的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柳念禾既然认为自己有罪,那便去赎罪吧。
他这做师尊的,站在她的身后,护住她就好了。
“师尊,”柳念禾听了李清远的话,心中渐渐坚定了,“谢谢你。”
这话让李清远心神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这是弟子做的桂花糕。”柳念禾将手中的食盒提起,摆在他的眼前,“在蜀中的时候,师尊说彩云街上的一家糕点铺子上的桂花糕看着不错,恕弟子愚笨,现在才想起做点桂花糕吃。”
蓦然之间,李清远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被柳念禾收入眼底。
柳念禾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李清远:“师尊快尝尝,弟子做的定比彩云街的糕点好吃。”
李清远接过,咬了一口,垂眸就撞上了柳念禾的目光。
他声音柔和了些:“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