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很向往高中学校的生活。因为我坚信那里没有舅母的责骂也没有无端的歧视。我和我的同学身在一处,同样的境遇同样的地域使得我们成为同一个阶级的伙伴。我喜欢学习新的知识也喜欢温暖的故事。
然而此时来到贵族学校的我才发觉自己和大多数人的区别有多大。她们踩着几千的鞋子走在泥地里,涂着上万块的化妆品嘲笑我的衣着品味,然后在转身离去时把云泽团团围住。
我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云泽,一下课就簇拥到他身边和他家长里短。云泽每次都把她们狠狠推开,瞥我一眼扬长而去。
云泽对我的态度时冷时热,我依旧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女生们常把扫帚和拖把甩给我,让我一个人干完一个星期该干的活儿。我已经习惯了被呼来喝去的生活,但我依旧奢望这里能有我的朋友,哪怕一个也好。
那天我拖完了地,一桶水从天而降,扣到我的脑袋上。霎时间,我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发梢沾着水花滴滴答答落下。我听见楼上几个女生狂笑着说:“看她那样,贼像只落汤鸡。”
真冷啊,这个世界。好在没人知道我是云泽的妹妹,否则我会给他丢脸的。
我强忍着泪,咬着下唇走向卫生间,险些迎面撞上一个人。我抬头看见他夕阳下泛着光的碎发和眉眼。
“又见面了。”他笑着说。
“风辞?”我又惊又喜,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位恩人。
“我今天才发现自己跟你是一所学校的,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云寄雪。”
“真好听的名字,哎……你怎么全身湿透了?”
我低垂着脑袋说:“是我刚刚一不小心把水泼到自己身上了。”
“那你真是个冒失鬼,我来帮你洗吧。”他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淡笑着提起拖把往男厕所走去。
我感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很轻松洗好了拖把,走到我面前,把外套脱下,不由分说披在我身上。
“我全身都是湿的,你别……”
“没关系,你可别着凉了。今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去,外套明天再还给我吧。”
我笑着对他说:“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我们都是朋友嘛,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跟他在校门口别过,他走到马路口时还对我扬了扬手。
他是一阵温暖的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我攥紧了那件外套,感受着它来给我的温度。
可我没有想到,那件让我依恋的外套成了我挨打的又一个理由。
我拖着一身疲倦回了家,妈妈正好在花园里和余妈一起修葺新长出来的杂草。她看到我时,眼里闪过深深的惊诧。
我照常和她打招呼,她却走过来命令我把衣服脱下。我战战兢兢把衣服脱下来递给她,她拽过我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吓人。
她的声音尖利到刺痛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件衣服,你说,这是谁的?”
“我的……一个朋友。”
“胡说!你才刚上高中,怎么可能有朋友?”她眼里闪着可怖的光,一把推开我,“这是chanel男款,价值上千块,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我都说了我没偷,这是我朋友借给我的。”
“还说没偷,你跟那个骗了我的王八羔子一个样!”她冲我扬起巴掌,猛扇到我脸上。我本不理解她对我的恨,也不知道她为何不听我任何一字解释,直到她边扇我边狠狠咒骂我和某个女人赶紧去死。
她把我当成爸爸了。即使她和继父在一起了,也还是没忘记爸爸给她带来的伤痛。我捂着脸流着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我本以为离了那个家就是离了地狱,谁知道我走进了新的噩梦。生母给我带来的伤痛比外人带来的更让我难受一万倍。
“吵死了!再吵就滚出去!”我看见云泽边从楼上走下来边对我妈吼。
我妈瞪了他一眼,拽着我就要往外面走。然而云泽倚靠在扶手旁,懒懒地说:“刘锦,我是说你走,不是她走。”
我妈好像挺怕他的,悻悻地觑我一眼,甩开我的手。云泽走过来拉着我走向他房间。他让我坐下,掏出一瓶药用棉签往我脸上抹。他第一次如此温柔地注视着我,眼里都充斥着暖意的光。
“你傻啊,下次她再欺负你你就大叫,我就会来救你了。”
我踌躇着说:“我……可她是我妈妈。”
“她为什么打你来着?哦对了,那件衣服是……”
“是我一个朋友的,他怕我着凉所以借给我穿。他叫风辞,先前林莫君掉进水里时是他救了我们。”我不愿把自己被女生欺负的事情告诉云泽,我怕他因此看不起我,我也不能把林莫君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会告诉肖暖清。
“天气确实转凉了,不过那件衣服要尽早还给人家。”云泽说着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袋子。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件天蓝色的大衣。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这是我给你买的入学礼物,也当作你上次帮我的奖励,喜欢吗?”
自从我搬进外婆家后,再也没有穿过大衣,以前穿的都是外婆的灰色衬衫。我鼻子一酸,紧紧地把大衣抱在怀中。
“谢谢你,我好喜欢。”
夕阳西下,泛着柔意的光辗转于我们之间。我第一次觉得我身处的世界,温暖无比。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阳光下的草长莺飞和黑夜里闪烁的星子,梦境的最深处是云泽向我伸出了手。
我奔过去,握住那只手,感觉像握住了一整个世界。
可是我从南柯一梦中惊醒,最终还是没记起结局。我想上个厕所,于是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没想到我看见云泽恰巧在楼下,把什么东西往垃圾桶里塞。
待到他回到房间,我蹑手蹑脚走到垃圾桶前。里面静静躺着一封红粉色的信,我认得它,恰好是上次在家门口我想拿给他的那一封。只是云泽为什么要丢掉它呢?
我凝视着那封信,黑暗之中像个刚刚入门的小偷。我最终强压下跳得急促的心把它拿起来,轻手轻脚回到房间。
那封信我没有打开,但我看清了信封背后的一行小字,紧张到呼吸停滞。
“我想为你穿山越岭,可爱情总是遥遥无期。”
这会是谁写给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