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老房的宿舍里,他正慌腔走板地哼唱着。
一旁的立峰也半走调儿地呼应:“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却从没有感觉,我无地自容……噢噢噢……”八壹中文網
柳笑笑一皱眉,说:“嘿!嘿!二位‘怕瓦落地’,别唱了行不行?人‘黑豹’乐队这歌算让你们给糟蹋了,我都替你们‘无地自容’了!”
一旁的迎春和默儿笑道:“笑儿,你没听出人哥俩是在唱你啊?走调不走调另说,人家又不是搞音乐的。人是借这歌,说你在女孩面前的样子。”
“嘿!你们俩嘿!”柳笑笑一叉腰,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年新年夜,我跟那王千霞已经完……”
“您别自作多情,没说他!”默儿一翻白眼,“人家哥俩唱的是你如今迷恋孙月月的德行样儿,你呢,是‘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人家对你呢,是‘相遇相识相互琢磨’,所以你呢,‘不必过分多说,你自己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当然了,成不成的,就靠你自己了,不管结果如何呢,‘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因为你希望她是‘终究有一天会明白我’——你!”
“我叫你们给我这儿背歌词儿呢?”柳笑笑说,“我这一片痴情浪漫,全让你们给祸祸了。”
“痴情呢,是够痴的,”迎春说,“但是浪漫呢,没看出来,您要想真和孙月月浪漫,你趁早儿得赶紧表白,表白了,追到手了,成你媳……不是……成你女朋友了,你才能浪漫!”
“哎——,对喽!”哥几个齐声道。
“不过老房,”早已和柳笑笑这俩大学同学很熟悉了的默儿说道,“透着你俩不懂摇滚啊,还唱这老掉牙的呢?这时候,该唱什么啊?”
老房、立峰不解,齐问:“该唱什么?”
迎春、默儿和柳笑笑齐声说:“超载的《一九九九》啊!多应年景啊!”
老房立峰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说:“可不么,这一猛子,好么,1999年了都!这都开了春儿了!”
是的,此时,已是1999年,春。
“这春日盎然啊,笑儿啊,你是不是思春之情更浓了?”老房问。
“他啊,满脑袋估计都是孙月月了。”立峰笑着说。
“也不尽然,”默儿说,“除了孙月月,就是摇滚乐。”
“反正都是月(乐)。”迎春揶揄道。
哥四个爆发出一阵大笑,唯独柳笑笑没笑。
“哥们儿,乐观点儿。”立峰一拍柳笑笑肩膀,“怎么看你愁眉不展的啊?我跟你说啊,感情这事儿慢慢来,急不得,缘分,得顺其自然。”
“哎呀!”柳笑笑苦笑着扒拉开立峰的手,“不是因为孙月月。”
“那就是乐队的事儿?”迎春说,“这你也急不得,咱们哥几个不是没在往前走啊,我也在联系着演出的事儿,咱们得先在演出中趟出来经验和名声,才能想更往后发展的事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哎呀!”柳笑笑躺倒在沙发上,一翻身儿,看着墙说:“也不是这事儿。”
哥几个齐声:“那您老先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柳笑笑一骨碌坐了起来,笑着呸了一声,说:“我这儿要立遗嘱啊是怎么的?我的孩儿们!你们这围成一圈儿问东问西的,还还还……有什么未了?我成陆游了我!”
立峰背诵了起来:“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
“行行行行行!”老房一皱眉,说:“他柳笑笑都把咱们说成儿子了,您还跟着应和呢?这《示儿》都来了!”
“不是,”立峰问,“那笑儿你愁什么呢?”
笑笑点了支烟,吐了个圈儿出来,叹口气说道:“我是说啊,这一转眼,1999年了,我还是个无业游民呢。”
“啊废话,你不上学呢么?”迎春说,“上学就别想工作的事儿,你爸妈也不指望你那俩钱儿,否则也不会送你上学。”
“话呢,是这么个话。”柳笑笑说,“但是你们知道,我们这大专是成人在职班,也就是,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一边工作一边上大专,不说多为了事业或家庭吧,也起码大部分同学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家里再掏钱。你比方说,立峰,人家是事业单位的科员,老房,人家就在咱们学校当工友。默儿就别提了,人家是五星大酒店的大堂经理!迎春你别急,你别瞪我!你是因为阿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你这事儿有情可原。可我不一样啊,我现在还吃着家里喝着家里呢,况且我还一边上学一边玩摇滚,这搁谁看谁不得说我是白眼狼?”
“不至于!”哥几个异口同声,“谁能说你什么啊?叔叔阿姨不都说过么,让你先踏踏实实上学,别的以后再想。”
“可问题就是,我没踏踏实实上学啊。”柳笑笑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说:“我是说啊,我得去工作!这样呢,一边上着在职大专,一边工作,一边玩乐队,这样谁看我柳笑笑都说不出什么了!到时候我就说——怎么的?哥们儿我上着班儿呢我,谁管的着么?”
“话是这么说。”老房一皱眉,“可你想干什么去啊?有计划了么?”
立峰也点头说:“还有,这回头又上学、又上班、又玩儿摇滚的,你这身子骨儿受得了么?”
迎春和默儿同时点头说:“他啊,他倒是精力充沛,三摊事儿忙得过来。”
立峰却摇摇头,说:“就怕你忙到掰扯不开镊子。”
笑笑摇头说:“不,我掰的开,我觉得我没问题。不有本小说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么?我是海水也要,火焰也要,还得加点儿雾气;鱼和熊掌我都要得,还外带一碗卤煮;王志文那电视剧,不叫《东边日出西边雨》么?我要东边日出,西边也日出,哦,还有南边,也日出。”
“什么呀你这都!”哥几个笑道。
“老房,立峰,你们这儿、那儿的,招人么?”笑笑说着又看向默儿,嬉皮笑脸地问:“默儿,你们饭店缺勤杂工么?”
老房立刻笑了出来,说:“笑儿,我要给你联系联系,你兴许真能来咱们学校也当个勤工俭学的工友,可那,就把你这连文学带艺术带音乐的大才子埋没了!平常跟着我一起搬个库房、修个电脑、检查个设备?要我说啊,太不适合你!”
立峰摇摇头,说:“我们那是事业单位,连我都不算公务待遇,我就是个合同职工吧,我拉人进去,说不上话啊,再说,也没有适合你的地方啊!我们那儿一群老家伙、八百度眼镜片儿,成天研究历史文献资料,你去了干吗去啊?”
默儿也说:“你去我们饭店?你不是学酒店管理出身,还真干不了管理职位,但作为兄弟我,能让你刷盘子刷碗刷茅房去?那我不成孙子了么?”
迎春一拍大腿,说道:“我倒有个建议,笑儿,你不妨问问你班里的其他同学,我听你说过,你班里小一半儿的同学都在广告公司工作。而你呢,现在的电脑设计水平和技艺都已经非常炉火纯青了,你让他们在公司里给你找份儿设计工作不得了么?得心应手啊你!而且,还是坐办公室、在写字楼的白领儿,比默儿还出息!默儿你别不爱听啊。”
“你说的对,迎春。”默儿点头道,“确实在公司做设计比我强,我看着每天西装革履的,其实就是一苦力,一站八个小时,连口水都顾不得喝,除了说几句英文,让人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吧,其实就是一在屋子里干活的民工。”
立峰也点头说:“再说了,你去广告公司,正符合你的性格啊!首先,广告公司是艺术类企业,正适合你这样的摇滚青年,有青春,有活力,有激情,有干劲,还有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多好!这二来,你不是一直想留起你们摇滚那披肩长发么?据我所知,好像广告公司的设计人员,是唯一不被要求发型的工作嘿!”
老房也符合道:“对对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迎春忙说:“那出了《榨取》专辑的周韧,不就是个长发披肩的广告设计师么?”
默儿说:“没错儿!到时候,你再怎么样倒饬出骇人听闻的形象、搞出骇人听闻的动静儿也没人说你了——哥们儿我是广告设计师啊!哥们儿我本来就艺术家啊!谁还管我业余玩儿乐队留头发?这就跟观里的道士似的,拔了簪子、头发一放,人家晚上就可以甩起来玩重金属去!”
哥几个大笑道:“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迎春笑道:“照你这么说,玩摇滚的还可以兼职当道士呢!”
大家咯咯哈哈地笑声四起,柳笑笑也在笑,但是心里,有了他新的打算和计划。
他要有一个多重身份的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