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只觉得背脊上一阵发凉:那部经典的恐怖电影《寂静岭》中,诡异的小镇白天看似一切正常,一到夜晚连学校、教堂都会褪去自己的“画皮”,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无数蛰伏的妖魔鬼怪从角落中出现,开始掠食。阳光再度照射大地时,这些妖魔鬼怪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就又回复了先前蛰伏的“乖宝宝”状态,而那些泛出猩红色斑点、张开血盆大口的学校、教堂也会逐渐变回原样,如处子般伫立在那里,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我的眼睛里,而这艘船如今似乎也在发生同样的事情,白天一切正常,到了夜晚便诡异无比,甚至成为杀戮场。而到了第二天,阳光就好像清洁剂般会将这一切全部抹个干净。连那些不详的图腾也会消失不见。
回到527,我关上房门,从床底摸出ak—12,这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个小时之后,我起身去吃晚饭。我担心再碰上“格瓦拉”这丧门星,于是没有前往蒙太古餐厅,而是去自助餐厅。这一次没有再遇上“熟人”,伊登、“大狙”、“泥鳅”、“格瓦拉”还有“金眼狗”,所有的人都好像消失了一样。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坐在透明的窗户边,一边吃着自助餐,一边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名普通的游客,在巨型邮轮上疗养。那些关于海盗和杀戮的记忆只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
自助餐厅里坐在我旁边的几个游客在议论晚上的中庭舞会,当时也没有留心。回到527房间后,我看了看床头柜上安放的邮轮活动清单,上面写明中庭舞会要着正装。我本来对跳舞并没有太大兴趣,但闷在房间里实在无聊,而且随着夜色降临,我还是觉得呆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一些。于是,我找来了服务员,请他为我借一套正装。大概过了20分钟,服务员就拿来了一套燕尾服、衬衫和一条领带。我穿上衣服后又请邮轮上的服务员为我打了领结,还专门梳了梳头发,照照镜子,觉得还像那么回事,然后大大咧咧向中庭走去。
不过这套燕尾服对我来说显然有点小了,我勉强穿进去后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也没有办法,到了中庭最底层的甲板后都已经是全身大汗淋漓的节奏了。
辉煌的灯光下,许多身着燕尾服和晚礼服的男女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其中还有一些穿着白色制服,同样也打着领结的船员。说实话,舞池中跳舞的男女里有几个身材和样貌都还不错,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抬头看去,可以看到各层点缀在栏杆上的灯光,以及从观光电梯反射下来的灯光,五光十色,还真有些美不胜收的意思。
缓慢的舞曲让我心情宁静,我问服务员讨了一杯饮料,站在舞池边静静地观赏着。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几声口哨声。随即,一个白净的青年人在几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从观光电梯里走了出来。一身得体的燕尾服显示出其苗条纤细的身段——是“阿昆”,也就是众人眼中的陈兆峰。
看到他,我的心中就是一动,连忙隐藏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四下观察。果然,跟随“阿昆”下来的六条彪形大汉中,有一个正是那个“格瓦拉”。
我觉得,这种情形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测——“阿昆”已经被“格瓦拉”、“金眼狗”一伙人控制了。
且看他们会演什么好戏。
只见这个“阿昆”笑容可掬地走到一个女士跟前,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与后者进入了舞池。
舞曲的曲调立刻一变,从悠扬舒缓变得激昂跳跃。舞池中的舞蹈,也渐渐地从华尔兹、慢四步变成了伦巴、恰恰。
看得出“阿昆”的舞技十分出色,而他对面的这位女士更是相当了得。这个女子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十分美艳动人,尤其是修长的睫毛给人十分深刻的印象,头发在脑后梳成辫子盘了起来。她晚礼服的款式比较奔放,不但前面低胸,而且后面一个巨大的深v使得她几乎整个背脊都露了出来。深红色的布料上点缀着金色的金属片,随着她身躯的扭动而不停地摇曳,再加上她雪白得几乎无暇的皮肤,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尤物——这就是我对她的评价。
“阿昆”和这个“尤物”真可谓棋逢对手,他们时而扭动着身子互为进退,时而一边前进一边拼命地甩头,时而握着手同时旋转出去,时而四肢伸展互相瞠目凝视。旁边的其他舞者渐渐跟不上节奏纷纷退出,舞池中渐渐只剩下他俩。
美中不足的是,“尤物”虽然美艳,肢体动作也很丰富,但脸上冷若冰霜,对于对面“阿昆”挑逗的眼神和魅力十足的微笑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回应。
我听到旁边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姓陈的不大地道,自己的好朋友刚刚死掉,就跑到这里来找美女跳舞。”“你知道什么?白天死掉的那几个人里,有些人其实和陈兆峰也是面和心不合。有两个还在和他的金羽集团抢地皮。”“那他是高兴坏了来祝贺喽?”
我偷眼又去观察那个“格瓦拉”,只见他只是紧盯着舞池中的那个美女,眼神直勾勾的。我心底一松,知道他不会注意到我了,同时暗骂了声:“色鬼!”
一曲终了,二人收势立定,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我注意到,“阿昆”已经气喘吁吁,胸前的衬衫已经湿透,而“红衣尤物”几乎连一滴汗都没出。
随即,在众人雷鸣般的掌声中,“阿昆”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去,似乎想与“红衣尤物”搭讪两句。“红衣尤物”连瞅都没瞅他,自顾自地跑到旁边拿了杯鸡尾酒喝。
舞池里重新响起优雅舒缓的舞曲,许多人又重新进入,翩翩起舞。就在这时,我只觉得一道强光从斜上方射了下来,直接刺入我的眼睛里,让我眼睛都睁不开来,本能地用手去遮挡。
我抬起头来,看到在6楼的中庭处,一个穿着白色t恤衫和牛仔短裤的身影,正在向我招手。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居然是伊登!
她刚才用左手上的一块手表反射中庭顶端的强光晃我的眼睛。
我指了指观光电梯的方向,示意我是不是要上去和她会合?她摆摆手,指了指在一旁站着,一双眼睛从来不曾离开“红衣尤物”的“格瓦拉”。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格瓦拉”一伙此刻在邮轮上占据了优势,她希望小心从事。
她一直在对我笑着,我忽然觉得这曾经让我有些厌恶,甚至有些惧怕的笑容,竟然是此刻的我所最希望看到的。看到她调皮捣蛋、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忽然就有了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被扔在迷宫里的一个小孩,转得精疲力尽之际看到了自己的长辈。哪怕这个长辈曾经怎样戏弄过他,他都会立刻跑过去。
我知道这种想法极其没有出息,因此脸上绝对不肯表现出半分。面对她的微笑,我嘴角下拉,点了点头,意思是“放心,我撑得住”。
伊登似乎显得挺高兴,在那里一刻不停地对我打手势,有些手势我看得懂,大意是让我放心,他们不会不管我,让我自己小心;有些手势我却一时难以领会意思。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这让我觉得非常地意外,邮轮上还会有中国移动或者中国联通的信号吗?而且自从离开陆地漂泊在海上以来,这部手机我一直没有使用过。
拿出手机,发现为手机提供信号的是另一个国际电信商。同时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非常奇怪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按了接听键。
“你好,请问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娇柔无比,却有些冷漠生硬的女音。
“……您是……”我试探着问道。
不料手机里忽然传来一阵冷笑声:“林先生,你拿着我的手机,还问我是谁?”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不由得一颤。刹那间,一个极为不祥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入了我的脑海。我抬头张望,却发现伊登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先前那个位置了。我眼光扫过的地方,都不见她的踪迹。
这样一来,我终于意识到先前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情景已经出现。
于是我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妖对吧?你在哪里?”
“请看你两点钟的方向。”
我根据她的话,向自己的右前方看去,目光越过几对正在舞池中起舞的男女。没错,就在那里,那个“红衣尤物”就站在那里右手拿着一部手机,左手朝我挥了一挥。然后,她挂断了手上的手机。
我手上这部手机,是在沈云杉被杀的那间别墅的地下室里,从沈云杉的贴身保镖——“小妖”的身上拿来的。在那以后一直带在身上,刚才还是第一次使用。电话里,对方一说“你拿着我的手机”云云,我就知道给我打电话的是那个“小妖”。与此同时,我忽然意识到一点——那个和“阿昆”热舞的“红衣尤物”其实就是“小妖”!只不过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这一次“小妖”的装束,连同发型都有了极大的变化,加上我一直认为“小妖”遭到“闪王蛇”的强烈电击,纵然不死搞不好也会被伤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有可能会在邮轮上和一个青年富豪热舞,因此我一时间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此时,我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小妖”已经注意到了我。我又向那边的“格瓦拉”看去,不看还可,这一看,我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格瓦拉”站在“阿昆”的身后,此刻也正笑嘻嘻地和我四目相对。他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一边右手作刀,不停地抹着脖子——经典的割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