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我看到很多和“格瓦拉”装扮几乎相同的人,出现在舞池的四周和各个离开中庭的通道处。这些人有的站着,有的来回踱步,看似漫不经心,但似乎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我。这里面还有几张熟面孔——“和尚岛”附近的海上枪战中,我们曾经照过面!
我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说不定伊登已经被他们给抓走了。
一整个白天提心吊胆的感觉在这一刻忽然间烟消云散。我暗想:“反正是要死了,我还怕个鸟!”随即拔了拔背,挺了挺胸,径直绕过舞池,走到“小妖”的跟前,随即伸出右手,身体微微鞠一躬,说道:“能请你跳一支吗?”——大学里学过交谊舞,虽然不算拿手,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
“小妖”冷冰冰地看着我,我虽然身体往前倾着,但双眼依然盯着“小妖”的双眸。我发现她的眼睛里有诧异之色,但似乎还有些欣赏。她就这样看了我足足有两秒钟,忽然左边的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微笑:“对不起我累了,下次吧。”说着,就迈步要从我身边走过。我心中暗道“不妙”,她一走开,“格瓦拉”这群人是不是马上就要和我动手了?
就在一瞬间,我突然做出了一个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而且令我自己也感到非常吃惊的动作:斜跨了一步,猛地拦在了她的跟前,然后忽然贴身上去,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左手揽住了她的腰肢,然后用出全身的力气,将她往舞池中拖,同时按照舞蹈的节拍,试图带着她一起开始舞蹈。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当时我为什么,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情:若在平时,我是看到美女都会红着脸远远躲开的人。可在那时,我竟然会有勇气如此霸道。或许,换一个场景,乃至换一个时间,我都不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当时促使我这么做的理由,应该是如果“小妖”真的走开了,“格瓦拉”这群人动起手来更无顾忌,拉住她跳舞,至少这群人会有些投鼠忌器。也或许,大学同学给我起的外号是有一定道理的,我看似卑微的外表下面,其实深深隐藏着一颗“霸道吊丝”的心。
在那一刹那,我觉得“小妖”有极大的抗拒,她的脸上露出诧异、厌恶的神情,肢体上也并不配合,相反白皙的胳膊上肌肉微微凸起,似乎有对我动手的意思。后来她曾经告诉我,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抬脚给我下身来一下——她用这种手段,废掉过不少在舞会或其他派对上对她动手动脚的恶心男人。
但很快,在最初的骇异、愤怒过后,她的脸色忽然有所变化。她开始用看一个外星人,或者看恐龙的眼神盯住我,然后她蓦地咧嘴笑了。
她笑得很漂亮,洁白的牙齿闪着最顶层大灯射下来的光芒,衬着她红红的薄唇,让我看得就是一呆。但我很快意识到,我有可能是自找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因为我发现她的笑容里,有一种游戏般的残忍,就好像老猫看到已经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其耍弄的耗子。
不过无论如何,她的肢体开始配合我了。在所有人艳羡无比的目光中,我搂着她进入舞池中起舞。
她跳得相当老练、纯熟,我甚至觉得,这种最普通的华尔兹于她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现场肯定有很多能够跳伦巴、恰恰一类更高难度舞蹈的男性舞者觉得我在暴殄天物,哦不,应该说是暴殄“尤物”。
而我,尽管使出浑身的解数,将我在大学里所学到的所有交谊舞的技能都用出来,仍然难以跟上她的节拍。有三、四次,甚至还不当心踩到了她的脚。
就这样跳了约一分钟,此时和我相距极近的“小妖”忽然开口了:“小色狼,眼睛规矩点,信不信老娘挖掉你两个眼珠?”
我脸上骤然一红。的确,虽然一刻不停地告诫自己,但我还是从一开始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被我挽着跳舞的这个“小妖”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她身上恰到好处的香水味,柔软的腰肢,性感的衣着,实在由不得我不分心,而我的眼睛也的确忍不住有些不老实。我当时真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好好管住自己的眼睛。
可这样一来,眼睛是管住了,可刚才强行把“小妖”拽进舞池的劲头顿时完全没了。我心里更加紧张,昔日在陆地上面对美女时的局促、慌张也重新回来了。就在“小妖”说了这句话后的15秒钟,我又踩了她一脚。
这一脚踩完,她没有任何表示,我却几乎大叫出来。
因为就在我的脚踩上去的同时,“小妖”原本搭在我右肩的左手往里一探,一根手指狠狠戳在我肩胛骨的某处。我不知道是因为她戳中了我所谓的“穴位”还是因为她手指头上的力道实在太大,我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剧痛从肩胛骨一直传到背脊。这种疼痛是我出生到现在从未体验过的,而且来得极为突然,我当时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这次疼你还忍得住,下次再踩,老娘包你疼得当场大小便失禁。”
“小妖”看着我,又一次露出那种带有游戏般残忍的笑容。
刹那间我意识到,这下子麻烦大了。中情局对恐怖分子进行刑讯逼供的手段中,有一招就是专门冲着人的肩胛骨下手的,肩胛骨上的痛感神经非常丰富,用工具敲击,甚至用蛮力戳、垂,都会让恐怖分子痛不欲生,甚至当场大小便失禁。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妖”居然还具备这种技能。
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懵了。
“低头看看自己锁骨这里,这个红点子认得吗?”
我低头一看,一个红色激光点就在我锁骨附近转来转去。这意味着一把安装着激光瞄准器的枪的枪口已经瞄准了我!
我知道,“小妖”的同伙正在威胁我。在我的身上出现红点,说明枪手使用的是激光瞄准器,而不是红点镜,后者是不会在瞄准对象身上出现红点的。而且这种激光瞄准器比较适合在黑夜环境或者光线较暗的地方使用,枪手甚至要用夜视装备才能看到瞄准效果。在这明晃晃的大厅上使用这种装备,只能有一种解释:“小妖”他们的主要目的不单单是杀了我,还要让我确确实实嗅到死亡的气息。
更要命的是,我和“小妖”跳舞时是旋转着的,但锁骨处的红点子总能跟着,有时明明和“小妖”换了个位置,红点子只短暂消失了半秒,又出现了。最后我终于明白,我被至少两个枪手瞄准,而这些枪手之间应该是相对着的,因此无论和我“小妖”相对位置如何,总有一个枪手能瞄准我。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小妖”开始主导我俩的舞步,我俩只能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旋转、舞蹈,我只要试图脱离这一区域,立刻会被她带回来。她个子比我矮了大概半个头,力气却大得出奇,我根本无从抗拒,只能被动地任其摆布。我气恼地瞪着她,她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笑容中充满了轻蔑。
忽然间,她对我说道:“用你的左手把我的手机拿出来。”我瞪着她,并没有照她的意思行动。她也不跟我废话,手指头用力一戳,我剧痛难忍之下只能照办——把左手从她的腰上拿开,伸到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部手机。
“照我说的拨一个号。”“小妖”报出了一串数字,我点击了这串数字,并且按下了“拨出”键。
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伊登”。
“把手机放在我耳朵旁边。”“小妖”说道。我照办了。
我隐隐能够听到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声音,响了几下,有人接通了电话。一个女音“喂”了一声。
“伊登吗?我们知道你一直就在附近,我们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离这个姓林的很远。现在给你15秒现身,你应该看得到姓林的身上已经有了激光瞄准点了吧?15秒后你还不现身,我们就在这儿杀了他!”
这句话说完,是一阵沉默——伊登没有回答。
也就在这时,我发现“小妖”的精力似乎略有分散,立刻就想扔掉手上的手机,然后推开她逃走。没想到我左臂的肌肉只略微一抖动,右边肩胛骨上立刻感受到一阵比刚才更为剧烈的疼痛。
这一阵疼痛真称得上“痛彻心扉”,我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周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现场的dj把音量渐渐调高,以至于舞曲声将我的叫声遮没了大半。而与我和“小妖”相距较近的几个舞者连眼睛都没有朝我这里斜一下——他们即便听到,也只以为我不过是被舞伴踩了一脚。
在这一刹那,我虽然处于热闹的舞池之中,周围有无数的男女和喧嚣的空气,可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绝望,就如同一个在一大群陌生人面前溺水的孩子——除了按照“小妖”的吩咐做,我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小妖”却只是淡淡地朝我看了一眼,带着我向左迈出了一个优雅的舞步,口中说道:“一!”
紧接着她又说道:“二!”
我恶狠狠瞪着“小妖”,在她说出“三”的同时,我忽然对着那部手机吼道:“你别……”后面几个字却被肩胛骨上的一阵剧烈疼痛硬生生吞没了。
随即,我感觉“小妖”的左手向内游走,很快她一根冰凉的手指顶在我颈椎下面只有几寸的脊柱上。
“再废话,下半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过了。”“小妖”的话语冷酷中带着一丝快意。她此刻的眼神也让我刹那间明白了,她非常恨我,她此时正沉浸在复仇的强烈快感中,只要情势允许,她很愿意废掉我,为沈云杉报仇,为她自己报仇。
“四!”“小妖”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