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大门的后面,果然不是“德川号”的船尾。
这里是老“德川号”上靠近船舷的餐厅,窗明几净,每张桌子上都铺着蓝色的桌布,还有白色的餐盘。一看就是船上高级军官的用餐和休闲地点。
在这里的一面墙上,也能看到那幅油画——山下奉文旁边坐着那个妖异的女孩子。油画中的她也一直对我调皮、阴森地笑着。
我又望向玻璃窗外的海洋,居然能够看到那只诡异、庞大的“地狱妖瞳”,它的触须就在老“德川号”的船舷边晃动着。
赵祺拉着我并不停留,一路跑着从餐厅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打开另一扇门跑了进去。
那里却是新“德川号”上的新健身中心。
我的内心完全是崩溃的,可以说“德川号”的时空完全碎裂了。大门的这一边是21世纪的巨型邮轮“德川号”,大门的另一边就是二战中那艘厄运之船“德川号”里的空间。
在新“德川号”上,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那只“地狱妖瞳”的光芒投射进来,显得黑暗阴森;在老“德川号”上,一切都整齐摆放着,但没有半个人影,而那幅油画则在每一个房间里都有——呆坐着的山下奉文,和那个对我怪笑的日本女孩。这幅油画的诡异之处在于,似乎从不同的角度,所能够看到的图案有细微的不同:有时候,我能看到这个日本女孩的双脚变成了鳗鱼尾巴,而有时候我还会发现她的眼睛在闪动着和如今的穆武灵一样妖异、鬼魅的光芒。这感觉就好像小时候文具上的那种多棱面装饰板,能够随着角度不同变化出不同的图案。
总之,新老两艘“德川号”上的各个房间或者说空间,就如同两条珍珠项链被剪断了穿线,然后重新混合着用一根线连在一起似的。
这诡异的情景如何发生?我又怎样逃出这迷宫一般的地方?我真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而赵祺似乎对于这个新的环境十分熟悉,无论在任何一间房间里,他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线路到达另一扇门,然后开门出去,进入下一个空间。我很快就意识到,他在这个“迷宫”中已经转悠了很久,所以能够摸出一些门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上“德川号”甲板昏睡醒来后,看不到他的原因。
只不过赵祺一直对我有些爱理不理,只顾拉着我往前跑。到了某个地方,他猛地停步,说道:“这儿休息一下吧!”
此时的我已经跑得精疲力竭,赵祺这句话刚说话,我几乎是立刻就瘫在了地上——热汗顺着鬓角、耳朵流在地上,嘴巴里剧烈地喘息,几乎又要去使用哮喘喷雾剂了。
我仔细地观察着现在的这个地方,发现光线明亮,环境整洁,陈设也是古色古香,显然是老“德川号”上的某个所在。
再仔细一看,这里似乎是一间船长室: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子上乱七八糟放了一堆东西。桌子前的衣架上挂了一件整洁的白色制服。船长室内,三面都有巨大的窗户,只有巨大办公桌后面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不过不是山下奉文和那个小女孩的油画,画的是二战中的日本天皇裕仁。
我躺在地上喘成狗,赵祺则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在这间船长室内来回焦虑地踱步。
我看到他脸色不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赵祺看了我一眼:“哥们儿,你说穆老大吃不着你,会不会去啃小妖?”
我一愣:“应该不会吧?小妖不比你差,要么逃,要么反抗,应该不会被他咬到。”
赵祺点点头,看上去似乎放心了一些。但依旧不停地在踱步。隔了足足有两分钟,他一拍大腿,说道:“我还是不放心得去看看!”
说着,他从船长办公桌下拿出一个口袋,说道:“你饿了没?先吃着。我去看看。”然后,他着船长室的正门说道:“这扇门不要开,千万不要开。”把手上口袋往我怀里一扔,然后就拎着他那把mp5冲锋枪,从我左侧的一扇窗子里爬了出去。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我还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已经消失在窗户外。
我只能叹了口气,看了看那个口袋。这个口袋我很熟悉,是日军二战中使用得最多的“九九式”背囊,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了标准的日军背囊里应有的军毯、雨衣,倒是放了许多牛肉罐头、精米、鱼干等食物。这些东西从包装上一看就是二战中日军的口粮。其中一个150克装的牛肉罐头上,还有“昭和十八年制”的日文字样。
此时我肚子里饥火中烧,也根本顾不得这些六、七十年前的食物有没有过期,拆开外包装就开始大嚼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饥饿过度的原因,这些原本应该是味同爵蜡的行军口粮,如今我吃起来却格外香甜。
我一边吃,一边去看船长办公桌上所摆放的东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水手制服的中年人和他的一家子。中年人皮肤黝黑,脸上皱纹较多,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劳作所留下的印记。但他笑得很开心,两只眼睛都被堆到皮肤的纹路中去了。他身边则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子,四个穿着二战中日本校服的子女都在夫妇二人身前站着。黑白照片的一角上写着“昭和十六年”的字样。
我又开始翻看桌子上的一本航海日志,大多是日文,基本看不太懂。我随手快速翻着,很快就快要翻到底了。
也就在这时,这本日文的航海日志上出现了一些引起我注意的信息。
首先是在“昭和十九年六月八日”的日志上,居然出现了一张图。画得很简略,但很明显地看出,这是一只“地狱妖瞳”。我在日志的正文中,也看到了“地狱の眼”的日文汉字。而且这一天的日志在字迹上写得非常潦草,显然写日志的人要么写得极为匆忙,要么是十分害怕,手在抖。
接下来的几页,日志撰写者似乎恢复了淡定,字迹也不再那么潦草。可到了“昭和十九年六月十五日”那天,字迹又开始颤抖了。
而且出现了一幅让我汗毛直竖的图。
那是一艘“盖伦大帆船”,一半是正常的木质帆船,另一半是骨头构成的。显然,这是画图者告诉人们,这艘怪船有时候正常,有时候鬼魅。
在日志正文中,我看到好几个“追踪”、“脱出”,显然是这艘鬼船和“德川号”上演追逃大战的意思。
到了航海日志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昭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我看到了更令我心惊的一幅图案。
无数圆圈构成了一座巨大的塔,并且在烈火中燃烧。
那些圆圈被潦草地画上了眼睛、嘴巴和鼻子——居然是人头!
而在这座巨塔的旁边,有一艘船,这艘船的样子非常地奇怪,桅杆、船首、船尾的比例很不协调,船身特别大,那感觉有如一个在海上颠簸的孕妇。船的四周画面了线条,那意思似乎是船的整体在放光。
而这一天的航海日志中,只有这幅图,没有任何文字的说明。
我不敢再看下去,将航海日志合上了。此时,赵祺给我的那些食物中,只剩下那个牛肉罐头了。我在“九九式”背囊里找到了一个罐头刀,于是开始把牛肉罐头摁在办公桌上,用罐头刀去敲开最上一层的铁皮。
就在我和一个铁皮罐头较劲的时候,猛地就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
我浑身一抖,牛肉罐头和罐头刀同时掉在了地上。
又是“笃笃笃”三声,的确是有人在敲船长室的门。
我顿时觉得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我刚才和赵祺在这一连串的“破碎空间”中逃命,发现一点诡异之处:从一个房间或空间的一扇门出去,抵达另一个房间或空间时,你未必会在第二个房间或空间的门口或窗口,很多时候是在第二个房间的一面墙壁下。就好像你在这第二个房间或空间里是穿墙而来的一般。
在进入这间船长室之前,我和赵祺是在新“德川号”上的自助餐厅里,从一扇门走出后,站到的是这间船长室里唯一没有窗户的那面墙下。
而那扇如今“笃笃”作响的门,如果打开了,会是什么?应当是另一个房间或空间?那么是谁在敲门呢?在门的另一边,那个人(或者怪物)敲的是墙?
而且,刚才赵祺在临走时也叮嘱我不要开这扇门,这扇门背后,莫非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我本能地捡起了罐头刀,捏得很紧,朝着那扇门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到了门前,我颤声问道:“谁!”
敲门声停止了。
我又问了一声:“谁!”
沉默依旧。
我定了定神,又等了一会儿,耳听得那扇门外再没有动静,我便有些放心,折回身来打算捡起那个罐头继续开罐吃肉。
就在这时——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扇木质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得向里飞了过来。我本能地卧倒,几十斤重的木门就从我身上飞过,在距离我头颅前两米处重重砸在地上,向另一侧翻倒,砸靠在船长的办公室上。
我惊魂未定之际,却只觉得两只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捆在了一起,然后我整个人被人拖着向那扇大门而去。
我拼命回头去看,却发现我的两只脚是被一根很粗的鳗鱼尾巴给卷住的!
那鳗鱼尾巴很长,一端捆住了我的双脚,另一端延伸到那扇已经被劈开的门的深处——一片漆黑的深处。
我挣扎了两下,可毫无用处,再往那漆黑的洞口看去时,我看到了一蓝一黄的两个光点。于是我意识到——
是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