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狙”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半晌无语。很显然,这件事对他心灵的冲击很大,他至今心有余悸。
“你不知道,那张照片的相框就是我擦的。灰尘一点点被擦掉,一张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当整张脸基本都呈现出来时,我真的被吓得不轻——她被五花大绑,对着镜头笑。那笑容就像鬼一样,而且披头散发,一个绳套已经套进了她的脖子。太像了,这个女人太像伊登了……可是伊登只有16岁,1947年应该还没出生才对……”
“下面的文字介绍,说这个女人名叫伊东杏理,于1946年2月23日被执行绞刑。”
“1946年2月23日?”我自言自语地问道。
“大狙”说道:“对啊,怎么了?”
我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山下奉文也是在这一天在马尼拉被绞死的。”
这件事也让我觉得十分诡异——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如果是故意的安排的话,看样子这个名叫伊东杏理的女人与山下奉文之间存在非常密切的关系,连盟军当局都安排他们在同一天受刑。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大狙’,照你刚才的说法,相框的下面都会写这些女人的罪名和职业。这个伊东杏理的相框下面,写的是什么?”
“大狙”听到这个问题,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写的是——女巫,制造‘德川号’海难。”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但很快他的神情告诉我,他没有乱说半个字。便也沉默了。
我很想知道“女巫,制造‘德川号’海难”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1945年盟军还会以“女巫”,这一中世纪才存在的罪名处死一个日本女人?而伊东杏理又是如何制造了“德川号”这次海难的?这次海难被称作二战三大海难之一,盟军既然以这个罪名处死了她,为什么没有留下更详细的记录?也或许记录是有的,只是我没有读到过?
此时“大狙”又开口了:“回到军舰上后,我们几个对这件事提都没提——也没人敢提。伊登好像也不知道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二战结束后在沙巴州的战犯监狱里被处决。这件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之后去过那座监狱里,看到过那张照片的人,除了我都死了。”
我吃了一惊:“全都死了?”
“大狙”点点头,说道:“嗯……我也不大确定。有两个兄弟一次出海后再也没有回来,另外两个兄弟在军舰甲板上不小心摔到海里淹死了。当初那个陪我们去监狱的马来西亚人是我在当地的朋友,后来我收到消息,他20多岁生了重病,就在监狱那件事后没两个月,也挂了……我觉得,是伊登做的。干我们这行,一个两个出点意外死在海上很正常,可去过监狱的人除了我全都在短时间里暴毙、死亡,肯定是有人故意做掉他们。以伊登的性子来看,应该就是她做的。我猜想,她和那个叫伊东杏理的女人有某种关联,但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层关联,所以凡是知道这件事的,全都痛下杀手。而我是她最得力的一条狗,她还舍不得杀,而且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对我而言也是一种警告。嘿嘿,今天是憋不住了,找你说说,否则这事儿闷在心里都快把我闷坏了……再说,伊登好像真的很喜欢你,你就算知道一些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她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对吧?”
我沉默不语,从“大狙”的这番话来看,他还不知道伊登已经变作“鳗尾怪”,并且被“地狱妖瞳”的触须塞入一口黄金船型棺材,连同棺材一道被扔进了大海。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看样子伊登在“大狙”心里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我不清楚我把残酷的真想说出来后,“大狙”会有怎样的反应。
“那你觉得,伊登和伊东杏理之间是什么关系?奶奶和孙女吗?”我的这个问题,其实只是想为了避免无话可说所造成的尴尬,随口一问而已。
“大狙”“嘿嘿”两声,答道:“赛林老木,我怎么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伊登就是伊东杏理,伊东杏理就是伊登。”
第三天开始,小妖又开始来折磨我和“大狙”了。训练的项目还是负重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兵刃格斗之类。
小妖依然一脸冷漠,一幅“做不好你就去死,反正你死不关我事”的表情。不过也多亏她的狠辣,我越来越能跟上训练要求。
到后来,小妖折磨完我和“大狙”自顾自去休息,“大狙”也休息了,我却继续训练,直练到精疲力尽才躺下休息,通常睡上两、三个小时,就又爬起来晨跑训练,此时天还没亮。跑完后天亮了,就看到小妖站在我和“大狙”的宿营地处,依旧用冰冷的目光盯着我俩,随即开始当天的训练。
3个星期后,我负重5000米跑居然第一次跑进了28分钟大关。俯卧撑可以连续做50个还不停歇。一次在海边跑步时,我看到平静的海面上自己的倒影,几乎不相信这居然会是自己的倒影:身上赘肉几乎不见了,手臂和腿部已经出现了肌肉的轮廓,蜂腰也有了。低下头,还能够隐隐看到二到四块腹肌的轮廓。
只是脸上胡须依旧茂盛。
不过奇怪的是,每隔两天,我在夜里睡觉时就会觉得脸上有针刺般的痛觉。只不过这痛觉变得很微弱,我白天训练又辛苦,因此马上又沉沉睡去。到后来,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大脑的某种幻觉,加上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便也不太在意了。
“大狙”看上去依然没心没肺地活着,只不过身上那套女式内衣裤令他极度不爽,每天晚上他都脱了那套衣服睡觉,第二天小妖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前,再穿上。
为此我忍不住揶揄他:“早知道当初何必偷她的内衣裤穿?图一时之爽,后患无穷吧?”
“大狙”无奈地说道:“当初光屁股光久了,突然在她的帐篷里发现内衣内裤,当然跟命一样,想也不想就穿上。我哪儿想到这娘儿们这么狠?怎么着哥,白天我穿这个跑步做运动时,你看着有感觉?”
我“嗯”了一声:“很有感觉,吐了好几回了。”
除此之外我发现,“大狙”的睡眠似乎不好。有几次我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时,都能看到他蹲在树上,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是怕有野兽袭击。我说要不要轮流睡,轮流值岗,他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你没有对付野兽的经验,轮流值岗也没用。我睡得警醒些就好了。”
但我猜想,他之所以如此,应该与那些消失的“毒蝎海盗”的尸体有关。或许那些尸体变成了更为恐怖的怪物,在黑夜中窥伺着我们。而“大狙”知道各种奥妙,但他却处于某种目的,不愿意告诉我实情。
这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一直觉得,这小子虽然和我走得近了,但其实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对他还不能100%地信任。
这一天,我睡觉睡到一半,忽然被一阵寒意惊醒。张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叫苦:下暴雨了。
我和“大狙”的宿营地没有帐篷,只有用来防野兽的篝火,大雨这一下,篝火被浇灭,我也被淋了个透湿,只能找一个树叶茂盛的地方躲雨。
刚蹲好,我只觉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
我知道“大狙”这家伙非常喜欢在树上爬来爬去,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什么事啊?老子还想睡会儿。”
“嘿嘿!大厌头,快来看,快来看!”
我听到一声猥琐的轻笑,正是“大狙”的嗓音。
随即,我背上又被人拍了一下。
我很不爽地说了声:“别闹,我不想看小妖洗澡。”这小子老是说如果在树上张望到小妖在洗澡,就会立刻通知我一起看,加上刚才笑得那么猥琐,我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件事。
就在这时,我猛地一激灵。因为我发现前面浓密的雨幕中,有一个人影正在向我这边走过来。雨太大,加上夜色正深,我看不清这人具体是谁。但总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让我想起美剧中的丧尸。
我警觉起来,站起身,一边从腰间拔出俄制“不死鸟”军用匕首,一边向那个人影走去。
背后的脚步声想起,“大狙”下树跟在我后面了,我还听到他异常急促的喘息声。
对面这个东西看样子棘手得很。
“哗啦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劈落下来。
于是我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楚了对面那个人的面庞,顿时一股子凉意从脚后跟传到背脊,连腿都有些发软了。
对面那人不是“大狙”吗?全身光溜溜的,龅牙露着,不是他又是谁?
那我背后的是什么?
这道闪电也使得“大狙”看清了我背后的东西。我看到“大狙”的脸色变了。
在闪电的光芒消失后,我只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大厌头,趴下!”
我本能地就朝前面扑倒,与此同时,寒光一闪,“大狙”把手上的一柄匕首给甩了出来。
此时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可是“大狙”把他的匕首甩出来后,我还是清晰地听到背后发出“嘎”的一声。
这声音似曾相识,我在哪里听见过。
回头一看,我看到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
我背后站着的,也是“大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