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武灵走过去捡起他的那把冷钢大狗腿，插入自己绑在脚踝上的皮套里，回来时，所有人——赵祺、小妖、“大狙”和我都围了上去。

瓢泼大雨中，他黑色t恤和迷彩裤全部被打湿。我听到雨声中还夹杂着非常散乱的脚步声，知道他的手下都在四下里活动。

穆武灵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扫了一下在场的四个人，最后落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看得我直发毛。

最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声：“收工！”迈步而行。

赵祺立刻高声喊道：“收工！”跟在穆武灵的身后。小妖也紧随而去，“大狙”和我默默在最后走着。

我们在丛林中走着，不时有人加入我们的队伍——都是一些手上拿枪，腰间插刀的武装人员，有的头上缠着头带，一个个对穆武灵毕恭毕敬，一看就是穆武灵手下的海盗。

走到一半，赵祺猛地折回来，走到我身旁，很亲热地用右臂搂住我的肩膀，说道：“哥们儿，怎么不说话？你看你看，才个把月不见，都认不出你了——这身腱子肉，肥膘统统都没了，小妖调教得真棒！”

我“嗯”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最近怎么样？”

赵祺笑道：“也没怎么样，去美国转了一圈，主要是西海岸，吃龙虾，喝香槟，没劲透了。”

我心中暗道：“你这个大海盗恐怕是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犯吧？还能大摇大摆地去美国玩？”嘴巴里顺着他的口风说道：“那儿的妞怎么样？你有没有泡到一个两个？”

赵祺面露得色，拍拍我肩膀，说道：“待会儿上船了给你看照片。”

就在这时，原先一直和我并排走着的“大狙”忽然加快了脚步，一瘸一拐地赶到前头去了。我知道，当初在救生艇上，他和赵祺有过冲突，而他又是个记仇的人，因此这会儿不想同赵祺多罗嗦。

“大狙”对于穆武灵和小妖似乎也十分忌惮，只敢走在距离二人五六步远的地方，就这样在队伍中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

赵祺见状，对他努了努下巴，小声对我说道：“大龅牙怎么了？”那语气，似乎是根本不记得两人曾经结仇，就好像他现在也根本不记得曾经把我整得很惨。

我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被刚才那些怪物给吓坏了？”

赵祺扬起大拇指往后一指：“你是指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玩意儿？知道是什么吗？”

我看他的眼睛里忽然冒出光来，那样子就好像知道一些别人比较少知道的东西，急于显摆。

我有意激他多说些我所不知道的信息，于是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不就是‘海痋落’吗？谁不知道？”然后就把“斯普鲁恩斯”级军舰上，伊登告诉我的一些有关“海痋落”的信息都说了，比如秦朝和南越王赵佗如何捕杀“海痋落”，以及郑和下西洋时如何遭遇“海痋落”并且发生激战，等等。

赵祺听完了，轻蔑地一笑：“就这些？”我点点头：“就这些啊，你知道更多？”

赵祺的脸上立刻显现出得意的表情：“也不比你多很多吧。这‘海痋落’是个总称，指的是一个怪异的种族，这个种族的特点就是平时与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死后能够以异常的状态复活一次，而且复活后会一些比较恐怖的技能，比如头部和四肢180度大转弯、双手双脚直接黏在建筑物或者其他物体的表面，甚至于面部肌肉变异，也就是变脸，等等，这些你都见识过了。‘海痋落’内部还分三种，最弱的叫‘杀人獠’，听上去挺恐怖，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这种‘杀人獠’死了之后复活，除了喜欢杀人，喜欢喝血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很容易对付。除了‘杀人獠’，还有一种‘飞头獠’相对厉害些，死后变成的怪物，我前面说的这些技能基本都具备，你们刚才见识的这群，都是‘飞头獠’，而且是属于偏弱的级别……”

赵祺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嗯，你果然知道得多。不过我听说还有一种‘血头獠’？”

赵祺一听“血头獠”三个字，脸色猛然间一变，说道：“你还知道‘血头獠’？你见识过‘血头獠’？”

这时，在前面走的“大狙”忽然间停步，回头朝着我和赵祺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复杂，竟然有一丝怨毒。他冷冷地说道：“我见识过。”

赵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倒说说，‘血头獠’是什么样的？老子都没听说过，今天倒想长长见识。”

“大狙”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重新别过头去继续走路。

以“大狙”的性格，有事从来不喜欢憋在心里，像这样欲言又止的表现，完全就不是他的风格。这让我大为奇怪。

这时候赵祺说道：“的确，有‘血头獠’的传说，据说还是比‘飞头獠’更厉害的一种‘海痋落’。不过据我所知没人亲眼见过这种玩意儿，我们海盗圈子里和一些长年在海上的人中都有一些传说，比如说‘血头獠’是被剥了皮的‘海痋落’，因此死了复活后也喜欢剥人皮；再比如说‘血头獠’浑身都是鲜红色的毒浆，人碰一下就玩完。只不过这些都是些漫无边际的传说……”

“胡说八道，懂个屁！”前面的“大狙”这时候又插了一句。

很显然，“懂个屁”这三个字冲了赵祺的肺管子。赵祺大骂道：“小猴崽子你说谁呢？怎么着？上次没练够这次继续找抽是怎么着？老子和林兄弟闲唠嗑你老阴不阴阳不阳地插两句算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冲上去一把揪住“大狙”，作势就要打架。

我连忙上去从背后拉住赵祺，一边对“大狙”说道：“你这两天老是管我叫‘哥’，还说什么要跟着我干。你要是真心的，这会儿就闭嘴，在这儿老老实实的！”一边说，一边冲“大狙”挤眉弄眼，那意思：“这里都是穆老大的人，哪个会向着你不向着赵祺？你就不能识相些？”

“大狙”本来眼冒火光，看样子很想和赵祺干一架，但一听我这么说，立刻点点头，“呸”了一声，说道：“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家伙卖弄肚子里那些臭墨水！你没见识过‘血头獠’，我见识过！老子亲眼见识过！”说完，撒开腿就跑——在他看来，不和赵祺直接干仗，就已经算给了我很大面子。

赵祺勃然大怒，大叫：“抓住他，抓住他……算你跑得快，林兄弟，你放开我，不然我和你也翻脸……”

我却死命抱住赵祺不放，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你这海盗界的翘楚和一个14岁的孩子较真犯得上吗？”又说了许多好话，赵祺这才恨恨作罢。

不过我估计赵祺也是不想真的在手下这群海盗跟前和一个14岁的小孩大打出手，无论“大狙”多厉害，这么干毕竟丢分。否则以我的力气，他要挣脱我还是很容易的。

接下来，他又继续和我聊有关“海痋落”的一些话题。

“经过秦军和南越军队的捕杀，大概到了西汉晚期，‘海痋落’这种东西就基本在我们中国的境内绝迹了。他们都跑到了现在越南的南部——那时候的越南中北部还是中国的领土，越南一直到公元10世纪才独立——中国的一些非主流史籍，比如什么《搜神记》、《太平广记》这些都记载了‘海痋落’的轶事。”

“据记载，唐朝末年藩镇割据，有些军阀就喜欢运用‘海痋落’暗杀政敌。比如唐宪宗时代的安南经略使李象古，就是被敌人派出的‘海痋落’刺客杀死。当时他府中闯入刺客，经过一番激战，刺客都被李象古的府兵干掉，尸体被肢解后都被草草掩埋在李宅后面的荒地里。不料半夜里这些尸体都从土里爬了出来，再度偷袭李宅，而且这一次更加彪悍，竟然将李宅里的人全部杀光。‘头可急转及背，手掌攀垣如飞，恰如虫蚁’，从《太平广记杂编》中的这段话看来，这不是‘海痋落’又是什么？”

“类似的记述还有一些，不过总体上，中国并不是‘海痋落’主要活动的地方。他们主要还是在越南南部和东南亚一带活动，而这些地方，都是中原史册典籍传统上不屑于关注的。”

“到了近代，这些‘海痋落’还是时不时出现在越南的历史记述和口头传说里。1945年越南共和国，也就是你们大陆人所说的‘南越当局’成立后，他们的陆军总司令杨文明就开始组建一支秘密特种部队，代号‘毒蝎’。这支部队的成员，都是所谓‘罗歇族’的人。这个‘罗歇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越南南部，而且他们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死后一律火葬，否则会变成极为可怕的怪物。当年一个法国传教士到‘罗歇族’的村寨做客，似乎受了惊吓，回来时疯疯癫癫，连声说看到被钉在木板房墙壁上的头颅在冲他眨眼睛。对，‘罗歇族’的人都是‘海痋落’……”

我听到这里，吃了一惊：“‘毒蝎部队’不是中情局训练出来的吗？怎么是杨文明组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