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祺给我安排了一个单间舱室休息，我看闵琼的眼神，似乎是希望我能和她住在一个舱室里。但我装傻了——我实在无法以陈兆峰的身份和她做那种事情。不是我清高，是我真的感觉那样很恶心，恶心到极点。

就在我在甲板上轻轻拨开闵琼的手，试图回自己的舱室时，我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我抬头一看，船长室里，穆武灵正透过玻璃窗，对我投来阴冷而凌厉的目光。

我忽然间意识到，我想要演好陈兆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或许真实的陈兆峰被囚禁在荒岛上并获得自由后，会需要一个女人的陪伴来释放压力，找回自信。

但愿闵琼不会怀疑。

回到自己的舱室里，我躺在窄窄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除了如何更加逼真地扮演陈兆峰，我还急于想找到另外一个答案：如何从闵琼身上获得信息，获得我那些亲友的信息。她也曾经在“浙象渔28号”上遭到绑架，也曾经经历过被某国执法船只猛烈枪击的事件，那么她获得自由了，我其他那些亲友呢？

心绪烦乱之下，我索性也不睡了，起身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正当我做得气喘吁吁之际，门响了。

“咚咚咚”，有人在用力砸门。

我没好气地打开门，却看到小妖站在门口。身上换了一套黄色的t恤衫，下身依旧是一条牛仔裤。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t恤衫上的花纹，小妖猛地抬脚，对着我当胸一个猛踹。

在舱室狭小的空间内，我的身体居然飞了起来，大腿撞到床沿上，上半身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敲在墙壁上，刹那间天旋地转。

小妖进门，反手关上门，冷冷地道：“你不是想摸我吗？来啊，老娘就在这儿给你摸！”

我索性仰面半躺在床上，淡淡地说道：“你不是想打我吗？来吧，老子就躺在这儿随便你打。”

小妖听了，脸色更加不善，恶狠狠又踹了我两脚。我心中虽然十分气愤，但想终究是自己先做了脏事，因此只好默默地忍受。

我被她踹了足足有十脚，小妖这才貌似消了气。我立刻从床铺上一跃而起，走过去打开门，说道：“姚小姐，请吧。”

小妖冷笑一声：“原来你根本不想知道陈兆峰集团的内部情况，那好我走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一听，连忙关门、拦住她的去路，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原来是赵祺让你来给我补课的？你心中这口气也出了，不教我不大好意思吧？”

小妖冷冰冰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扫了半天，然后一指地面，说道：“你给我跪在那里听，我只说一遍，而且你不许提问题，听到没有！”

我直气得胸膛都快炸裂了，有心不顾一切地与她拼一拼，但想了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其他那些下落不明的亲友，只能强压怒火，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你说一遍就一遍，我都能记住！”

小妖“哼”了一声，坐到床上，看着我，说道：“知不知道现在东南亚的海盗中，有所谓‘六大豪门’的说法？”

我“嗯”了一声，就打算听她接下来会怎么讲。

可小妖忽然住口了。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却发现她表情凝重，伸着耳朵在倾听着什么。

随即我也听到，舱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而且越接近我的舱室，这脚步声越缓慢。显然这个人是冲着我的舱室来的。

忽然间，小妖俯下身子，开始用右手摸我的脸。

虽然隔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面具，但她冰凉的手在我脸上所形成的触感，还是让我心中一荡。

只是我看她的表情，是极不情愿这样做的，甚至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感到恶心。

猛地里，她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啪”的一声在我脸上印出了一个血手印。

我被她这表现完全给弄傻了，傻呵呵地看着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她却做了一个十分迷人的动作——上半身后仰，双手撑住我的床铺，同时翘起二郎腿，右腿搁在左腿上面，右脚的脚尖顶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往上抬。

这完全就是电视剧里，女上司向男下属调情的动作嘛。可我看到小妖的表情和眼神，完全没有调情的意思。

“吱呀”一声，舱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的上半身探了进来。

是闵琼！

我只觉得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抬眼又去看小妖，只见她完全换了一副表情，刚才还是满脸的厌恶甚至于恶心，此刻却是浅笑嫣然，两只眼睛射出勾魂般的光来，直盯在我脸上。

不过我总觉得她那副表情完全就是装出来的，很假。

而闵琼的表情则比较复杂，似乎面前的这一切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相反在她看来本该如此。然而她看着我的眼神，却有一丝幽怨、愤恨，就像主人看到偷腥的宠物猫，而且这只宠物猫总是屡教不改。随即，闵琼又看向小妖。

目光中流露出怨毒，和杀气。

5秒钟后，我听到闵琼叹了口气，她把门关上了，脚步声缓缓地远去。

闵琼一走，小妖先是用她的脚尖对着我面门踹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先前冷漠、厌恶的表情，冷冷地说道：“戏演完了，开始吧。”

我抹去脸上小妖鞋底所留下的污垢，没好气地问：“穆老大叫你来的，对吧？一来教我，二来也让闵琼那伙人看看，我还是那个陈兆峰，遇到事情就需要女人来排遣的陈兆峰，对吧？”

小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但她的态度已经是默认了。

她讲得很快，但口齿很清晰，说得也非常有条理，应该说是个好老师。我觉得，她如果不当海盗，而是去做一个教师应该也很称职。只不过这个老师很凶，应该不太受学生们欢迎。

从她的讲述中，我逐渐领略到陈兆峰麾下商业帝国的本质。

陈兆峰家族的生意做得很大，涵盖房地产、互联网、生物制药等行业，显得风光无限。但一切表面风光的生意，都要回答一个终极问题：能不能赚钱？如果不能，那么钱从何而来？我们所熟悉的一个在线视频app，拥有6亿用户，上线了无数爆款剧，风光得不能再风光，然热财务报表上它一个季度亏损10亿，那么它的钱从何而来？原来是它背后的大金主用主营业务补贴的。之所以要补贴，是因为看好这款视频app未来的财务前景。

陈兆峰家族表面的生意也是如此，无论房地产、互联网、生物制药乃至于零售，陈兆峰的生意都有一个特点：动静很大，但很难赚钱。以房地产为例，年年报纸上有金羽集团有大手笔拿地的新闻，但最后，这些地块往往被新鸿基、太古、香港置地、九龙仓这些香港地产界实力最为雄厚的房地产巨头以更低的价格收走，只不过这类新闻都在报纸上不起眼的位置刊登，有些甚至根本不为外人所知。而在互联网行业，陈兆峰家族花几亿美金重头打造的几款电商app和网络视频app，都是叫好不叫座，用户量还可以，但一直看不到盈利前景，资本市场也很少愿意跟进。

小妖最后总结道：“所以，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金羽集团的几个干将，其实是最不被陈兆峰重视的，在陈兆峰整个集团内部最没有地位的那一群人。”

我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那些在报纸上经常出现的、被誉为“打工皇帝”、“王牌职业经理人”的金羽集团的几个ceo、cto，顿时觉得他们身上的光环迅速泛黄，最后变成了屎黄色，成为一圈“屎环”，崩塌了。

小妖又说，这些生意其实是陈兆峰用来洗钱和包装自己的。陈兆峰集团真正的“现金奶牛”，完全来自海盗生意。

他的海盗生意一共分为这样几块：

一、海上盗墓：定位历朝历代的沉船位置，打捞里面的文物。理论上，在公海上的此类行为是合法的，但陈兆峰的人往往就把黑手伸向各国的领海，尤其是那些海上执法力量不足的国家，他们做这种事更加肆无忌惮；

二、高价值船只劫持，转卖。瞄准的目标，往往是千吨以上的货运船只。

三、人质劫持。专门瞄准在海上航行的豪华邮轮、私人游艇，有时候甚至是三、四个武装人员用一条皮艇直接在海岸边把私人游艇整个劫持走。

四、海上押运。类似于镖局，这方面的生意看起来是合法的，其实不然，合法押运生意陈兆峰有一个保安公司负责，利润一般。但那些非法物资押运，比如军火，陈兆峰则由自己的海盗部门负责执行，利润之高普通人难以想象。

五、海上雇佣兵。豢养一批打手，专门为各国政商以及黑道人物在海上，尤其是公海上除掉一些目标，或执行一些任务。

小妖说道：“陈兆峰私底下老是向我们这群海盗界里的同行吹嘘，他这五条生产线每年能给他带来几百亿的现金流。我们都觉得他是在吹牛，不过呢，利润足够丰厚，丰厚得他能够用来支撑自己的洗白生意，就是那些可以见光的生意，是不假的。”

“这五块生意，陈兆峰分别任命了五个海盗头子负责，规定可以扩张作业范围，‘有本事把生意做到大西洋去’，但不允许超出各自的业务范围。也就是海上盗墓的只管海上盗墓，劫船贩卖的只管劫船贩卖。”

“不过，最近陈兆峰在这方面遇到一些很棘手的事情，比如负责高价值船只转卖的部门，一个叫冷鹰的家伙，心狠手辣谁的账都不买。他接连在几个海上沉船的地点击沉民用船只，然后说要切割民用船只船体，拿出有价值的东西贩卖，于是用潜水员在出事地点作业，却顺便把沉船上的文物也拿出来倒卖。海上盗墓部门自然要闹，陈兆峰让冷鹰不要太过分，冷鹰却一直阳奉阴违。这几个月陈兆峰失踪，冷鹰更加肆无忌惮，与海上盗墓部门都火并了好几次了。”

我听到这里，想了想说道：“以陈兆峰的脾气，回去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清理门户吧？”

小妖没有给出正面回答：“这个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