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第一个农历初一,是金禅寺香火极其旺盛的一天。
旧的一年刚刚过去,新的一年即将开始,农事尚未开启,人们都比较清闲,纷纷来庙里还愿、祈福……
方义一大早忙完了活儿后,便待在禅房中抄录六祖坛经。觉文师父算是白白帮了他的忙,帮他抄录的那一大摞经文不翼而飞,害得他不得不自己重新抄写。
这几天,方义的脑海里画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问号。袭击他的黑影,山洞里的怪人,抄录经文的丢失……每一件都让他匪夷所思,都是无头无尾的怪事。
感觉胳膊有些酸痛了时,方义停下了笔,看着窗外那些青翠的树木发呆。听着寺院里到处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这时,他终于忍不住打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抽出那封信。好几个月了,他都一直不敢打开来看,尽管他其实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
展开信后,方义默默地读着那一行行稚嫩的钢笔字,百感交集,连双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方义能清晰地辨认出来信上的笔迹,这封信是由他的弟弟妹妹们联合起来共同写给他的,除了还没上学的九妹方莲以外。
弟弟妹妹每人写了一段自己想要说的话,再加上他们替父亲、母亲和九儿写的那三段话,一共是十一段,最后的一段只有一句话:希望早日见到大哥平安、健康归来看望我们!
方义看完了信以后,很久都没有湿润的眼眶却悄悄地湿润成一片,深深的思乡之情此刻如疾风骤雨一般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
方义听见敲门声以后赶紧将家信收好放回抽屉里,然后用手擦了擦眼睛,这才起身到外间来开门,“谁啊?”
外面的人听见了方义的问话声,忙笑着回答说:“是我们,爷爷和小清!”
方义一听是邹小清的声音,连忙打开了房门。只见邹家爷孙俩正站在房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
“你们果然来了!我就猜到你们今天会来。快进来吧!”方义破涕为笑,连忙请他们进屋,然后关好了房门。
方义最希望见到的就是邹家这爷孙俩,因为他们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和快乐。
邹小清将手上挎着的篮子放在桌上后,忽然狂叫起来:“这不是翔哥吗?方义哥哥,你找到它啦!是在哪里找到的?”说着,她就直接奔过去用双手轻轻地捧起了翔哥。
邹老爷子笑着责备小清:“一年大似一年了,怎么还这样没规没矩的?到处大呼小叫!让人听见了笑话,将来也没人敢娶你了。”
邹小清笑着回嘴:“没人娶才好呢,我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烦恼会一天天增多,快乐反而会大大减少。”
方义忙着给他们泡茶。觉文师父前几天送给他一包去年金禅寺自制的茶叶,说是味道极好,还有淡淡的兰花香。
对于邹小清的提问,方义不得不如实回答,他将翔哥怎样丢失、又怎样找到以及失去飞行能力等等,都详细说了一遍。
邹家爷孙俩听方义说完后,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邹老爷子说:“刚才在大佛殿烧香的时候,小清还一个劲地念叨着:求菩萨保佑方义哥哥的翔哥能够早点回到他身边!可见菩萨是灵验的,翔哥真的就回来了。可是,菩萨也有失误的时候,怎么回来的却不是以前的那个翔哥了?”
方义不禁笑了起来,“翔哥一定是受到了惊吓才失去飞行能力的。不过,我相信它会回到从前的,一定能。”
邹小清骨碌碌地转动着一双大眼睛,忽然问方义:“方义哥哥,你能把翔哥让我带回去吗?我觉得与其让它待在你的封闭房间里,不如跟我去太仓湖边,那里山好水好风景好,既开阔又安全,说不定很快就能帮翔哥找回记忆了。”
邹老爷子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我觉得小清说得很有道理。方义啊,你也别犹豫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
方义想了想,又看看自己现在住的禅房,再想想太仓湖边邹家的石头房子以及周边满眼的湖光山色,于是欣然点头答应了。老实说,他这些天日夜忙碌,也并没有花费多少心思来照顾翔哥。
方义告诉小清一些注意事项,小清认真地听着,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邹老爷子怕打扰太久,方义又要受那个子修师父的气,因此催促小清带着翔哥匆匆离开了金禅寺。
还像上次一样,爷爷和小清给方义带来了一篮子好吃的食物,其中就有用荷叶包裹的喷香的烤鹅肉。方义怕被子修师父发现,因此把这些食物偷偷地藏在了床底下,并在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大幅宣纸,以防食物的味道会散发出来,惹得满屋子都是人间烟火味儿。
尽管方义多次要求自己记住法新方丈的叮嘱:“筷子不沾鱼肉荤腥,嘴巴不碰酒杯酒瓶!”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真的做不到。天天被子修师父罚干一大堆的活儿,吃的却是咸菜、白粥和白馒头,他隐隐地感觉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要是爷爷和小清每个星期都来送一次就好了!方义一边坐在蒲团上闭目参禅,一边在心里暗自想象。至于现在佛祖在哪里,他似乎已经忘了。
“咚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方义冷不丁心里一怔,赶紧睁开眼睛快速站起身来。这又是谁呢?难道是子修师父?不可能!今天寺里这样忙碌,他肯定没有空上这儿来的。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方义悄悄地来到了房门边,他没有立刻问对方是谁,而是趴在木门的缝隙处朝外面偷看。忽然,他大叫起来:“是姑姑!”于是赶紧打开了房门。
只见慧子姑姑微笑着站在门口,她问:“方义,你在里边做什么呢?我都叫门半天了,你也不来开门。”说着,她便跨进了门槛,然后转身将房门给关上。
方义又惊又喜,“姑姑,你怎么会来这里?姑夫呢?难道他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没有!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慧子笑了笑,在桌旁坐下了。见桌上有两杯尚未喝完的热茶,便问:“刚才有客人来过吗?”
“是的,他们刚走。”方义说话间,已经将一杯泡好的茶递到了慧子面前。
“他们……是谁?难道除了章尧和钟画外,你在这里还有别的好朋友?”慧子用含笑的双目瞅着方义,试探性地问。
“有啊!是邹爷爷和他的孙女邹小清。他们俩,一个是我的大朋友,一个是我的小朋友。”方义笑了,也在桌旁坐下。
“邹小清?邹小清!”慧子不停地默念着,“听这个名字,就感觉这姑娘挺水灵的,改天要是方便的话,让我也见见她。”
“好啊!他们就住在太仓湖西岸的三间石头房子里。邹爷爷还在湖边养了一大群白鹅,可好看了!”方义眉飞色舞地对慧子说,“哦,对了,小清刚才把翔哥带走了,说让她来帮我照顾翔哥。”
慧子一直在看着方义说话,她见方义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便也动容地说:“既然她愿意帮你养翔哥,又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家,那就让她帮这个忙吧。你看你现在忙的,跟一个陀螺相似,哪儿还有那份精力来照顾翔哥?况且翔哥需要更好的环境来恢复飞行能力,要是天天关在你的房间里,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慧子有意无意地问方义很多有关邹小清的事情,方义毫不避讳地都一一告诉了她。
听完邹小清的故事后,慧子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觉得,方义渐渐长大了,也是时候该学着跟女孩子好好相处了。钟画虽说是个极好的女孩子,可她是钟家的二小姐,和方义从来就门不当户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