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夏锦年的话勾起了书生李修南的往事,他叹了口气,执起茶杯,幽幽说道:“青莲的父亲是当时县里有名的商贾,却在前几年得罪了权贵,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我从小和青莲一起长大,她喜爱读书,善良,绝不是他们口中说的红颜祸水。”
夏锦年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唇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喜欢她吧。”
李修南瘦弱的身子一震,随即释然一笑,可那笑中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喜欢又怎样,我没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里面受苦。”
说道此处,他眸中不禁暗了几分,双手紧握,手上竟还冒出了青筋。
夏锦年暗叹一声,不只怎的,脑中却回想起昨日在醉月楼的事,心中竟生出些郁结之气。
而此时客栈里的连翘却已经急的满屋子来回踱步。姑娘独自一人出去,要是出什么事主子恐怕非得拨了她一层皮不可。
彼时门外正好响起一道敲门声,连翘骇得一跳,忙朝外看去,见门外站着的身影立时呆住,却又不敢怠慢,忙上前开了门。
门外的人果然是苏清让,连翘忙恭谨道,“主子。”
苏清让点头应了一声,便走进客房,环顾四周却发现屋内整洁干净,转头问道,“阿锦呢?”
“姑娘她……”香儿低垂着头,犹犹豫豫半响才回道,“姑娘早晨便出门了,但没给奴婢说去哪儿。”
“出去了?”苏清让目光顿住,随后又朝连翘瞥去。
连翘抖了一抖,垂下头,“是。”
默然片刻,苏清让双眼微微眯了眯,长眉微挑。很好,现在都能一声不吭的独自出门,果真没将他放在眼里。
感觉到主子的心情极其不佳,连翘立在一旁瑟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连翘再次抬头时,主子已然不在,顿时长松了口气。
看方才主子的神情果然是生气了,眼下只得希望姑娘能早些回来。
而某个正悠闲的坐在茶楼的当事人忽觉背上一股凉意袭来,骇得她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险些将杯盏中的茶水洒出。
“公子这是怎么了?”坐于对面的李修南见状,问道。
夏锦年摇头,“没事没事。”旋即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可那股寒意仍旧未散去。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莫名有些心虚。
她握了握茶盏,抿唇半响,忽地“砰”的一声将茶盏搁与桌上,“李公子,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她迅速起身朝李修南礼貌的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开。
“诶,公子!”李修南还未来得及拉住她,她便已朝楼下走去。
夏锦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茶钱已经结了。李公子,咱们有缘再见。”八壹中文網
李修南愕然的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半天都未回过神来。心想这人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着实有些奇怪。
看了半响,他便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喝茶。
从茶楼出来,夏锦年才松了口气,方才背上的那股寒意忒渗人了,而且再加上她心里虚的很,在茶楼也坐不住,干脆出来走走。不过她着实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心虚,难道是因为他?
心生这个想法,夏锦年霎时顿住脚步,忙拍额头将这恐怖的想法去掉。迈步朝前走去。
可刚走没几步,从身前蹿出一道粉色身影将她拦住,她忙刹住脚,狐疑的看向这位年龄不大的粉衣少女,“你是……”
“这位公子,我们姑娘有请。”
“你们姑娘是……”夏锦年微微蹙眉,眼前这位少女颇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她所说的姑娘是谁。
“我们姑娘在那儿。”粉衣少女指了指不远处的江上。
夏锦年随着小姑娘的方向看去,一艘花船正停靠在岸边,船头正站着位青衣女子。那女子见她朝自己看来,缓缓点了点头。
她认出来,那船头站着的正是醉月楼的青莲。可青莲为何会突然找她?
夏锦年心中更是疑惑。
“公子,这边请。”
她侧身看了一眼小姑娘,最终还是跟着她上了花船。
彼时青莲已在船中等候。见她进来,青莲屏退左右,沏了壶茶,又将斟好茶的茶盏缓缓推到夏锦年的面前:“姑娘,请坐吧。”
夏锦年楞怔瞬息,却又安心坐下,“不知青莲姑娘带我来此有何事?”
青莲嫣然一笑:“姑娘果然不同,被认出女儿身却如此从容。”
“都被认出来了,为何不欣然接受这个事实呢。”夏锦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
夏锦年睨着她,褪去一身红衣,彼时的她整个人似是行在六月雨天的江南青石小巷,果然如那书生说的一般,温婉又恬静。她的一双眸子极美,凝水生辉,可深处却是冷淡的。
青莲却“噗嗤”笑出声来,一双美目光华巧转,“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夏锦年身子没来由的一僵,秀眉微蹙。她所说的公子,是苏清让?
青莲微笑着垂下眼脸:“想来姑娘对我似乎有些误会。”幕地,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淡淡勾唇,笑中带着些许苦涩,“也难怪,像我们这种青楼中的女子,在别人眼中永远都不会干净的。”
“干净与不干净而取决于人的品质和心,与环境无甚多大干系。”夏锦年看着矮几上正冒着热气的茶水,复又缓缓开口,“况且生活是自己的,何必理会他人言语。”
她这一番言语让青莲怔愣了许久,回过神来看着面容沉静的夏锦年,轻叹一声,“之前便听说公子身边有位了不得的姑娘,今日看来当真是了不得。竟有如此心境。”就算如她这般,也不能做到与她说的那般“做自己。”
夏锦年闻言一愣,她早就知道苏清让的身份?还是她本就是他的暗线?如若她当真是他安排的眼线,那么昨晚在醉月楼…….
“姑娘可放心,昨晚公子与我不过是在谈事情,并无其他。”青莲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勾唇道。
夏锦年怔了一怔,心中一跳:“你突然与我说这些作甚?”
青莲瞧着她,曼妙眸光盈满笑意,“我瞧姑娘甚是在意昨晚的事,便想着解释一番免得姑娘误会了公子。”
“谁……谁说我在意了!”夏锦年原本那颗忽上忽下的心因着她那番话一刹那便蹿到了嗓子口。
青莲掩面一笑却是不语。
她这一笑,倒是让夏锦年有些不自在,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两笑,继续盯着茶杯装傻。
“我看得出来公子对你很在意。”
夏锦年刚松了一口气,青莲这话又将她那堪堪稳住的心神吊了起来。
他在意她?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顿时瞪大了眼,月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竟不知?”看见夏锦年怪异的眼神,青莲偷笑一番道:“看来他还未曾有所行动。”青莲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还真是羡慕你们两情相悦,又能在一起。”说及此,她的一双黑眸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谁说我喜欢他了!”夏锦年倏地站起身来,想忽略掉心中的那份悸动。
见她这副欲盖弥彰的神情,青莲莫测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夏锦年哑然,心里无端端地颤了一颤,却又很快敛了敛神,隐去那份悸动。她浅呼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压压惊。
随后花船便陷入了安静,夏锦年硬着头皮又坐了会儿,这才惶惶然的下了花船,彼时已经快到晌午。
经过方才与青莲的一系列谈话,这样她原本就不大舒畅的心越发堵了,再加上日头正盛,更是没了什么心情,想着还是回客栈吧。
可没走几步路,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滞住脚步,抬眼瞧去,彼时马车的帘幕正巧被人掀开,而掀帘的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肤色温润如玉,简直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几分。
紧接着那漂亮的手的主人便露了面,却把夏锦年骇了一跳,本能的退了两步,想离马车远些。
看着她的动作,苏清让神色莫测,眸中闪过一抹分辨不清的情绪,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上来。”
望着他那双黑黑的眼睛,她那莫名的心虚又浮上心头,夏锦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咧了咧嘴,暗道,她能说不吗?
见她不仅不动,还有欲跑走的趋势,苏清让原本就不悦的脸色彼时更是阴沉,一个探身伸了胳膊搂住她的腰将她捞进了马车。
夏锦年本来在神游,蓦然间有一双铁臂钩住了她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上了马车。旋即只觉眼前一暗,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欺身而下,一只手撑着车壁,一只手将她困在怀中。
“你你你……”夏锦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瞬间僵住身子,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的。
苏清让紧盯着她,微抿薄唇,一只手紧紧将她困在车壁与他怀抱之间,咬着牙道,“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