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年眼里带着狡黠,视线轻轻划过苏清让的脸,眸中带着些欢谑的笑意。
苏清让被她盯着有些不大自在,终于放过她的唇瓣,收回手指。有些别扭的转了转脸,将视线落在矮几的杯盏上,咳了一声,道,“方才的话可听见了?”
真是霸道。
夏锦年不禁腹诽,但听他这话,她心里并未觉得反感,反而有种难言的感觉在流淌。
她眼波流转,竟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这样子甚是少见,瞧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苏清让心里的不愉快也已烟消云散。
“你要查什么事,为何不找我?”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不咸不淡的,叫夏锦年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她默然,斟酌了一番后,道,“你不是很忙么,所以怕打扰你……”
说完,她颇有些心虚的垂首低头看着茶杯中的倒映。
苏清让看着她,“那为何不找沐泽或是言默,却舍近求远,找一个外人帮忙?”
他那“外人”两字咬得极其重。
夏锦年噎住,顾言之与他不是同样的么,都不是她什么人,哪有外人内人之分的。而且她本就在避着他,要是去找沐泽或者言默,那岂不是又会与他碰见,她宁愿麻烦一些也不想碰见他后的尴尬。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出心里的话,可心中斟酌了一番,悄悄抬眼观察了他的神色,还是决定不说得好。
见她垂首不语,苏清让喟叹一声,“罢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要是我没在跟前,你直接找沐泽和言默。”
夏锦年轻轻“哦”了一声,可心想着,她怎可能去麻烦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怕不是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她心中所想苏清让自是不知道,见她应下后便展了笑意,浅浅道,“衙门那边我已经嘱咐好了。茶楼那件案子衙门会延迟两日审判。下午我陪你去茶楼调查。”
他急急忙忙的办完事情,本想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岂料真是个大“惊喜”。
夏锦年不由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那日不是在忙么,竟然知道她要查什么?那他今日一大早出门,是特意去的衙门了?
苏清让被她看得一阵尴尬,轻咳了咳,道,“你别多想,我是去处理别的事,有多余的时间才顺便去了一趟衙门。”
刚赶到水榭外的沐泽听到自家主子这番话,霎时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倒栽葱,面色惊骇,主子明明是一大早专程去衙门找那知府,顺便办了其他事。这怎么一下改了口?
主子要是如实说,姑娘定会心疼,说不定就能抱得美人归了。可主子眼下却这般说,姑娘怎会明白主子的一片心。
沐泽站在水榭外,真替主子着急。
夏锦年心里微动,半响,才说道,“谢谢你了。”
苏清让略微挑眉,“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夏锦年微怔,喝了口凉茶,道,“我们还不是……咳,那种关系,你帮了我,我自然是要谢你的。”
苏清让顿了顿,勾起唇角,忽地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我们何时不是那种关系了?”
微凉的大手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住,夏锦年心底一颤,手不由一抖。
咣啷!
原本端在她手上的茶杯掉落在矮几上,杯中的水撒了满几。
他们什么时候是那种关系了!
她飞快的将手抽了回来,抿唇看着苏清让修长有力的手,一时间心跳如雷。
苏清让望着她堪堪收回的手,目光微动,旋即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正要抹矮几上的水,候在一旁的小童见状,飞快的接过帕子,将矮几上的水抹干净。随后便又重新退后到一旁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苏清让收回视线,凝视着她许久,声音也因为压低而变得沉郁起来,“总之,以后不管是何事,需第一时间来找我。”
夏锦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垂眸盯着已经擦干水渍的矮几出神。
在她出神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叹。
苏清让说,“你昨晚没怎么休息,你回屋再去睡会儿,待会儿让人叫你起来用午膳。下午我便陪你去茶楼查案。”
听他这话,夏锦年无端的松了一口气,飞快的站起身来,“好。”
苏清让见她仿若是躲避什么魑魅魍魉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可他又硬生生忍下,喊道,“连翘。”
“主子。”连翘从水榭外进来。
“带姑娘回屋休息。”苏清让吩咐道,“还有,姑娘休息期间不得有人打扰。”
“是。”连翘恭谨应下。
夏锦年却是一怔,眼睫轻颤,转身回首。因着她所站的角度,刚好瞧见他眼底的青黛,她心口有莫名的情绪划过,竟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昨晚应该也没休息好,待会儿也回屋再睡会儿。”
话刚说完,夏锦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忙转身出了水榭。
听她方才说的一席话,苏清让心里的恼意又神奇地散开了,他笑着回应,“我没事,你别担心。”
担心你个头啊!
夏锦年不由加快了脚步。
苏清让轻笑出声,目送她绕过荷花池,穿过长廊,直至身影渐渐消失,他才敛了笑意,指腹沿着杯盏的边缘划着,唇角勾起莫测的弧度,口中喃喃,“顾言之是吗……”
彼时水榭中处了候在一旁的小童外,便只剩他一人。半响,他招手示意小童将一切撤下,自己站起走到曲桥上。
一枝开得正盛的荷花不胜此时的炎热日光,垂在他的面前,他闻到荷花幽凉的香,不由得对它注目许久。
“主子为何不告诉姑娘实情?”沐泽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默了片刻,苏清让才将目光调回,转而看向远处,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她不必知道这些。”
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沐泽不禁叹了口气,主子只要一遇上姑娘的事便不是以往的主子了。
为了陪姑娘一同去查案,连夜处理政务不说,今早又一大早起来,专程去了趟衙门,顺便处理其他事。事事都为姑娘安排妥当,也不知主子这要将姑娘宠到何时……
“沐泽。”苏清让微凉的声音将沐泽从神游中拉回来,“去查查顾言之的底细。”
沐泽微愣,“主子那日不是说不查了?”
苏清让回首淡淡瞥了他一眼。
沐泽骇了一跳,立时应下,“属下这便去查。”说罢,朝他恭谨一拜便飞快的闪身出了水榭。
从水榭一路走回院子,夏锦年一直心不在焉。
默了半响,她才开口问道,“连翘,你可知昨晚你家主子是何时睡下的?”
“约莫是三更天过了吧。”连翘思忖了片刻便回道。
“那今早又是何时出门的?”夏锦年再问。
“卯时刚过便出了门。”
闻言,夏锦年脚步一下停住了,愣在原地。他果真是为了她才专程去了衙门一趟。那他昨晚说的那席话,当真是认真的?
“姑娘?”连翘见姑娘忽然站在原地不走了,疑惑道。
夏锦年回神,重新迈步往前,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无疑的,他霸道又腹黑还不讲信用,脾气又坏。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好几次让她险些深陷其中。幸亏脑子里一直绷着弦,理智地束缚自己,不能深陷。
他是一国之君。
可不知为何,她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那这个快二十年都未曾动过的心了……
夏锦年伸手摸着左胸处正跳得很是欢实的一颗心,略微皱眉,看来,她得理智的考虑这件事了。
跟在她身后的连翘“咦”了一声,察觉到姑娘的异常,心急如焚地道,“姑娘你的脸好红,莫非是中了暑气?”
“嗯?”夏锦年回神,伸手摸了摸脸颊,确实有些烫,她颇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可能是受了暑气。外间晒得很,我们还是走快些。”说罢,她快走了几步。
“嗯,的确得快些。”连翘点了点头,忙跟上姑娘的脚步。
而彼时,京城大理寺的后院。
屋里明亮透彻,关着窗户已然能够见到阳光的剪影,稀稀疏疏地倒映在青石砖上。
一身官服的沈易安正坐在案前,执笔埋头处理公文。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大人。”
沈易安头也不抬的回道,“何事?”
“荣州那边有消息传来。”门外的人答道。
沈易安执笔的手顿了顿,旋即搁下笔,抬头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应下,“吱呀”的一声便推门而进。
进来的是卫越,他进了屋,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沈易安,“大人,这是荣州那边传来的信。”
沈易安起身走出案前,拿过信封展开一看,顿时面露笑意。
卫越见他心情大好,不禁问道,“大人,荣州那边形势如何?”
“荣州那边相安无事。”沈易安松了一口气,放下信封,将信收起,“走,去大牢。”
“是。”卫越应下,与沈易安一同往大理寺大牢走去。
大理寺阴暗的牢房内,摇曳的火光将房间里的人倒影投射到墙上,随着火光微微晃动着。让本就阴森的地牢更添了几分诡秘的色彩。
一身绯色官府的沈易安正坐在一张桌子后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地牢中间的柱子上绑了一个约莫四五旬的中年男人,他已是遍体鳞伤,衣衫破烂,奄奄一息,显然已是受过刑的。
一个牢头用铁钳子夹紧起一块烧红的炭,慢慢走上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绑在柱子上受刑的人,将烧红的炭缓缓逼近,“贾知县,你招还是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