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方才王仵作提供的验尸结果,那便证明了我夫人所说为实情。死者不是因茶水中毒而亡,那堂上所跪之人便不是真正的凶手了。张知府,此案看来要重新审理了。”苏清让朝高堂上看了一眼,微扬唇角,淡淡道。
“是,是。钦差大人说的极是。”张知府点头如捣蒜,忙附和着答道。内心当真是苦兮兮的,他之前还想着自己办好此案,钦差大人定会在圣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眼下看来,升官怕是无望了……
张知府心中直打鼓,方才要不是那王仵作不识趣,得罪了钦差大人的夫人,他哪儿能如此没面子?
思忖着,他朝低头站在一旁的王仵作瞪去。
跪在公堂上的卓晨一听钦差大人说自己不是真正的凶手,原本一直紧绷的身子这才稍微松懈,立马急道,“大人英明,钦差大人英明!”
“好了。嚷嚷什么。”张知府颇有些不耐烦,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道,“你只是暂时脱了嫌疑,有没有罪还得待本官与钦差大人查明案情真相再做定夺。”
卓晨顿了顿,心想着虽说自己仍旧没有真正洗脱嫌疑,但至少证明自己不是杀人凶手,免了死罪了。
他松了一口气,回道,“是。”旋即安静的跪在一旁,不再多话。
张知府彼时却不知该如何断这桩案子了,他侧身看向一旁的钦差大人,小心翼翼的道,“钦差大人,您看,这案子……”
苏清让闻言,将手中的茶杯搁下,微微颔首,“本官的夫人对此案有些见解,接下来便由本官的夫人替本官来说罢。”说罢,他转眸看向夏锦年,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张知府向两人投去狐疑的目光,隐去满腹疑惑,满脸堆笑道,“好,好。那就麻烦夫人了。”
夏锦年扬唇莫测一笑,“我与钦差大人调查出,杀害死者的凶手就在戏班的人之中,还劳烦大人将那日与本案相关的人都叫上公堂来。”
那戏班的班主早就在公堂外,一听说真正的凶手就是戏班中的一人,心中惶恐,抬步想踏进公堂,却又硬生生忍住,看向高堂上的知府。
张知府点头答应,随即吩咐手下着手办理此事。
因着戏班的人本就已候在公堂外,不过少顷,人便已被衙役带上公堂。
“草民参见钦差大人,知府大人。”几人走上公堂,垂首恭谨的朝上方行跪拜之礼。
“嗯,钦差大人调查出,杀害死者的真凶并不是卓晨,而是你们当中其中的一人。”张知府道。
“这……这。”戏班的人面面相觑。
可大堂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身子微微晃了晃,抬眼悄悄瞟了一眼坐在右旁的两个人,眸光微闪了闪,但很快便垂下头,隐在衣袖中的手不禁攥紧。
“待会儿钦差大人的夫人有话问你们,你们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张知府沉声说道。
“……是。”跪在堂中的人垂首应道。
张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转头朝苏清让和夏锦年看去,谄媚一笑,“钦差大人。”
苏清让侧身点头笑了笑,夏锦年了然,旋即站起身,“班主,麻烦您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是。”班主回忆道:“当时大家都忙着准备表演的东西,草民记得宛岚是在镜前梳妆,之后便被人叫了出去。出去时草民还隐约听见宛岚说她有些渴,让巧宣端水。”
班主将将说完,他身边的小伙接着又说道:“对,草民还记得当时巧宣在另一边帮忙,为此事宛岚还差些发火,后来是卓晨给送的水。”说着他指向跪在一旁的犯人。
夏锦年回首看向卓晨,“他们所说可是实话?”
卓晨闻言,面上细致而微弱的表情变换多次,急切辩解道,“大人!草民确实是帮巧宣的忙给宛岚倒了茶,但没个她下毒啊!”
“我自然知道你没有下毒。”夏锦年轻声道,“方才王仵作也重新验尸了,虽然死者的确是中砒霜而亡,但并不是喝下那茶水中的毒。你放心。”
她清冽温润的声音似是有安稳心神的作用般,卓晨竟放下心来。
夏锦年回身看向一旁的姑娘,“巧宣,你除了伺候死者日常起居外,可还要帮其他人的忙?”
巧宣避开她的注视,面上神色微变,双眼微闪了闪,才答道,“没有了,小女只在宛岚姐身旁。”
“哦?”夏锦年嘴角微扬,朝她走近了一步,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可案发当日你为何不在身旁伺候,却在帮别人的忙?”
“我……”
“或者,换句话说,你当日是故意这么做,撇清自己下毒杀人的嫌疑?”
“大人的意思是,是巧宣下毒害死宛岚的?”跪在一旁的红凝很快便悟出了夏锦年话中的含义,抬首侧眸朝巧宣看去。
“这……这不大可能吧。”戏班的班主似乎也不相信巧宣就是凶手。
巧宣身子一顿,面上的诧异和慌乱一闪而过,隐在衣袖中的手捏了捏,抿唇道,“大人冤枉,小女当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下毒害宛岚姐啊!”
她停顿了片刻,转身看向自己身旁,“班主和红凝姐可以作证,从开戏前两个时辰开始,小女都没有接近过宛岚姐,又怎么会有时间下毒呢?”
“是啊,草民可以作证,当日巧宣确实是没接近过宛岚。”老班主点头道。
张知府看着站在堂上的女子,心中咯噔了一下,钦差大人也真是,怎让一个女子来断案,就算她是钦差大人的夫人,大人也不该纵容她在公堂上胡闹啊。
他完全揣摩不透钦差大人的心思,只好侧过身,却不小心触碰到大人的视线,吓得打了个哆嗦。
大人该不会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吧!
张知府心头猛跳,登时转过身,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可总觉得自己误入蛇窟,如同被万千毒蛇盯住了一般,背脊隐隐生寒。
终于,苏清让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堂上的身影。
夏锦年自然注意不到堂上两人的目光,她彼时的注意全都在巧宣的身上,“谁说下毒非得要接近死者的?”
她转了身朝高堂上的人说道,“张知府,死者是不是中砒霜之毒而死?”
“没错。”张知府点头道,“可死者并不是喝毒茶而中毒的呀。”
夏锦年莫测一笑,“死者自然不是喝水中毒而亡,而是吞食嘴唇上的口脂中毒。”
“什么?”衙门里的人一阵惊呼。
候在一旁的王仵作顿了顿,看向夏锦年,心中隐过几丝冷笑。
夏锦年挑眉,嘴角含着丝丝笑意,“人在感到口干舌燥事,中枢神经,额,也就是人的身体会本能的舔嘴唇。而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点,将砒霜之毒下在口脂中,放在小盒里用水调成糊状,然后用手指抹到嘴唇上。而这加了砒霜的口脂只需要一点点,便可置人于死地。”
她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淡淡莞尔,“是吧,巧宣。”
听闻此言,巧宣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小女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意。”
张知府咋舌,“夫人,这……”
夏锦年也不急着解释,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红色锦盒,递到巧宣的面前,懒懒一笑,“你可还记得这件东西?”
闻此言,巧宣抬眸,在看到她手中的锦盒时,瞳孔倏然一缩,旋即猛然垂头,“这东西我不认识。”
她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逃不过夏锦年的双眼,她勾唇一笑,再次开口道,“你当真不认识?”
不知为何,巧宣不敢看面前女子那双明亮的双眸,她咬了咬唇,“我不认识!”
夏锦年轻笑一声,莫测的看了巧宣一眼,“可我怎么记得,这盒口脂是宛岚的呢?红凝,你可认得?”
红凝闻声抬眼,看清她手中的锦盒后,讶然道,“这不是宛岚的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可确定这是宛岚的口脂?”夏锦年问道。
“确定!”红凝重重点头,“我记得宛岚非常喜欢这盒口脂,而且那日在上戏台时,宛岚还涂了这口脂……”
红凝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地捂住嘴,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巧宣。
“想要在不知不觉间杀死死者,便是要掌握她的一切,包括起居习惯以及常用的胭脂,都要了解的一清二楚。能做到这一点的,戏班里只有你了,巧宣姑娘。”夏锦年看向她,眸中精光闪过。
被她说到,巧宣忙的抬起头,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又换做无辜的模样来,“夫人你真会说笑,宛岚姐是我的恩人,我……我怎么可能杀宛岚姐呢。”
“是……是啊,巧宣为人善良,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再说她只是刚满豆蔻的女娃,怎可能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就是,就是。”
衙门外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张知府不得不拍惊堂木:“好了,安静。”他抹了抹冷汗,求助般的看向一边的钦差大人,可他却依旧淡定自若。张知府爷也只好强装镇定。
此时,夏锦年忽然发话道,“那么,巧宣你能解释你两日前去医馆买了砒霜是所为何用?”
巧宣身子一震,慌忙别过脸,身子不由往后一缩,垂眸,“我没去过什么医馆。”
“是吗?”夏锦年缓缓眯起美眸,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张知府,李大夫正在衙门外候着,劳烦张知府将人证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