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知府点头,吩咐衙役道,“传人证李大夫。”
片刻,医馆的李大夫便被衙役带上了公堂。
李怀悄然打量了一番跪在公堂上的人,旋即垂眸跪拜道,“草民李怀叩见大人。”
张知府淡淡点头,“本官问你,两日前是否有人去你医馆买过砒霜?”
李怀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回大人,前两日确实有人来医馆买过砒霜。”
“那你可还记得那日买砒霜的人长什么样,叫何名字?”
“这……”李怀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道,“叫什么名字草民不知道,但草民记得她长什么样。”
“那好。那你现在转身看看你左边,有没有那日去买砒霜的人。”张知府问道。
“是。”李怀点头,朝自己左边仔细打量。他的视线从前面三人间略过,最终停在巧宣的身上。
巧宣注意到他的目光,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将头垂得更低。撑在地上隐隐有些颤抖的胳膊显示她此时心中的焦虑和恐慌。
“是她!”半响,李怀惊呼地指着巧宣道,“大人,那日来医馆买砒霜的就是她!”
“什么?”戏班的其他人惊恐的看向巧宣,瞠目结舌,“巧宣,你……”
而一旁的红凝闻此消息,虽愣了愣,但不过瞬息便回神,侧眸幸灾乐祸地看向她,一脸看戏的神情。
“你确定是她?”张知府神色肃然,沉声问道。
“确定是她。”李怀指着巧宣,非常肯定地道,“草民还记得那日她说自己得了风寒来看病抓药,临走时向草民买了砒霜。当时草民还提醒了她砒霜有剧毒,用时要小心。”
闻言,老班主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记得那日巧宣的确是出去了,回来时确实提着药…….
回神来,他转头看向巧宣,脸色煞白。
彼时巧宣却仍旧低垂着头,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李大夫所说与我手中的供词一致。”夏锦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张知府。
张知府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所写供词果然与李怀方才所说一致。半响,他将纸搁在案上,抬头,“巧宣,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默了片刻,公堂上过却无人回话。
“巧宣!”张知府皱眉,右手一扬,猛拍惊堂木,“你可认罪?”
巧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面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慌乱,缓缓开口道,“没错,她确实是我杀的。”
“巧宣!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老班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虽说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他心中仍然希望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可眼下听她亲口承认,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是该死。”巧宣冷冷一笑,恍若罂粟绽放,“她害死了我姐姐,我就用她的命来偿还!”
“你姐姐?她何时害了你的姐姐?”
“你们从抢匪手中救了巧宣,一直以为她是孤儿,但实际上她还有个姐姐,而且这个姐姐还是同样在戏班待过的。”
夏锦年的话音落定,巧宣脸色变了变,手不觉的紧握,牙齿紧咬着唇瓣,却一句话也不说。
“咦?”班主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么说起来的话,我倒想起来一个人。她在巧宣来之前确实在戏班待过。”
“班主,你说的……难道是上个名角芜柳?”
“对,当时她的确是荣州有名的名角,想想她的模样,倒和巧宣有几分相似,哎,不过可惜了……”
“不许你们议论我姐姐!”巧宣突然打断,双目变得有些赤红,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们,我姐姐便不会出事,要不是宛岚用卑鄙的手段夺去我姐姐名角的位置,我姐姐就不会……就不会……”巧宣咬唇,泛红着眼,可倏然她又变了脸色,勾唇冷笑,“她就是该死!”
“所以从你到戏班那一刻起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你一直忍气吞声留在她身旁伺候,就是为了寻找机会。”
夏锦年走向她,缓缓开口,清冽的声调不带任何语气,“你事先买好砒霜混入她的唇脂中,随后她如你所料的舔到有毒的唇脂,正好又遇见卓晨给宛岚端茶水,你便顺水推舟嫁祸与他。”
“没错。”巧宣答道,“我要让她在我姐姐忌日当天死掉!”
卓晨一阵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平日里将她当做妹妹般疼爱,她却这般对他!
他怔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脸上血色消失殆尽,转身激动的要扑上前去,要不是他仍被枷锁箍住,伸不了手,估计彼时早已上前掐死她。
“巧宣!我自认平时带你不薄,你为何要嫁祸于我!”
“为了替我姐姐报仇,我什么都能做。”巧宣看着他,竟没有半丝悔意,面上带着狰狞诡谲的笑。
“巧宣,你……你怎么……”班主眉头紧皱,痛心道:“你怎如此狠心,杀了你的恩人!”
“她是我仇人,是害死我姐姐的杀人凶手!”巧宣嘶声力竭:“这几年我忍气吞声,就为了今日为我姐姐报仇雪恨!”
“唉……”班主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显得那么无力。
众人一阵唏嘘,好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却被仇恨害的如此。
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堂上张知府咳了两声:“经查证,杀害宛岚的凶手已找到,来人,将犯人带下去,秋后问斩。”
捕快将她带走时,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班主只得在身后无奈地叹气。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为难着,不过一点痴念而已。
夏锦年看着被带走的巧宣,心中感慨,喟叹一声,旋即转身回到木椅上坐下。
案子了结,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离开,可唯有一人却站在衙门外的角落一直看着公堂上那个纤细的身影,目光中带着些许欣赏之色。
“少东家为何不进去找她?”跟在身后的周安提醒道。他不太明白,自家少东家本就是特意来找那位姑娘的,眼下案子已经了结,少东家为何还是不进去。
顾言之从她身上调回视线,回神转身,“不了。回府吧。”
“可,少东家,您不是专程来找那姑娘的么?”周安满腹疑惑。
顾言之淡笑着摇摇头,迈步离开。
周安无法,也只得跟上少东家的步伐,一路上不停的絮絮叨叨,“少东家,那位姑娘还真不简单,看起来是个柔弱女子,竟还能断案。”
听着身后人的话,顾言之缓缓扬起唇角,笑得和煦。
周安一直以来都跟在少东家身侧,虽说少东家是个温润的性子,待人又和善,但平日里的笑总是带有几分疏离的味道。不过方才少东家的笑,还真与往常不同呢。
周安在身后喜滋滋的揣测着自家少东家的心思。
顾言之彼时却是敛了面上笑意,好看的眉宇几不可见的皱起,钦差……夫人?
荣州城西,李府内。
“你看清楚了?她确定是钦差大人的夫人?”问话的人正是那日在街上那位锦衣贵公子。
“是,属下确定。”下人恭谨回道,“她确实是钦差大人的夫人没错。”
默然片刻,李子安问道,“可有查清她住何处?”
“查到了。”
“那就按照原计划行事。”
下人欲言又止,似是有些为难,“可她是……”
“不必管她是谁,你只需按照本少爷的吩咐办事即可。”李子安睨了下人一眼,面色阴沉道。
“是是!属下这便去办。”说罢,他忙垂首恭谨地一拜,旋即飞也似的退出了房间。
下人退下后,李子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是钦差夫人又如何,谁让她如此不识抬举,他要让她那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思忖着,他踱步走到窗前,双眸望着院外,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夜晚,透过隐隐绰绰的树叶那完美无缺的月亮挂在天空正娴静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
清远山庄的厢房内,烛光摇曳,借着月光能看清厢房里头,夏锦年透过窗户瞥见厢房内忙碌的身影,心里竟有些不忍,她看了看手中的盘子,微微吸了口气,轻轻扣了扣门,没人应,她又试探的推了一把,门开了。
走进房内,苏清让正端坐在书案后面,单手支撑着额头揉着眉心,面上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慵懒。
苏清让老远就听见她的脚步,他又匆匆记下几笔,旋即合上册子,毛笔也搁在一旁的砚台上,黑眸澄澈望向她,面上没了先前的肃穆,“阿锦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夏锦年将手中的盘子当到一旁的桌子上,“想着你今日跟着跑了一天,晚饭也没吃多少,便给你做了些宵夜送来。”说罢,待她转身之际,正好撞上那双柔的能滴出水来的眸子。
“这是你特意为我做的?”苏清让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夏锦年避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点头道,“嗯。”
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今日在官府他确实帮了不少忙,她觉得,答谢他也是于情于理。
苏清让自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彼时望着桌上的吃食,心里漫开一层欢喜温软。
眸光相触,苏清让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微笑:“还是夫人心疼我。”
夏锦年突地一震,轻咳了咳,“什……什么夫人?”
苏清让瞧着她,漆黑的眼眸幽光一闪,“今日在公堂之上,张知府可是一直唤阿锦为‘钦差夫人’的,阿锦当时也未反驳,难道不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