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主子有何吩咐?”沐泽见沈易安半响无语,嘴唇也微微抿着,不禁有些担忧,开口问道。
“看来我们得尽快赶去永坊了。”沈易安将信递给沐泽,“圣上那边暂时离不开。”
沐泽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接过信,展开一看,眉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片刻,他顺手将信递到一旁的火烛上烧了,随即道,“沐泽这便去安排,沈大人先在庄内休息。”
“嗯,好。”沈易安应下,呼了口气,侧身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隐在氤氲雾气中的面上神色复杂。
沐泽躬身拜了一白,便退身出了偏厅。
外间的夜色又深了几分,月白风清,晚间的竹林一片悄寂。
朱屋内灯火点点,屋外月光满地,竹影斑驳。
彼时已是二更天,夏锦年睡不着,便披了件单衣出了竹屋。
刚走到屋外的长廊处,见苏清让立在凉亭中,手上似是拿了什么,正垂头看着。
听见脚步声,苏清让霍然抬头转身,夏锦年正站在他身后望着自己,手上还提了盏油灯又拿了纸和笔。
她正缓缓走进凉亭,提唇微哂,“都二更天了还不睡?”
见她来了,苏清让也并未刻意藏住手中的东西,眼眸含笑,“阿锦不也还不睡么。”
视线从他手上拿着的信纸上划过,但夏锦年也不多问,只绕到桌旁的木椅上坐下。
“我呢是早晨起来的晚,这会儿还睡不着,不过你昨晚折腾一夜,这会儿竟还不困的?”
夏锦年一边将油灯和纸笔放上桌,一边絮絮叨叨地回着话。
苏清让轻轻笑了笑,在她对面的木椅上落座,随即将信放置在她面前,“沐泽那边来的信。”
夏锦年一怔,抬眸愕然。
这信,他竟给她看?
“怎么了?”苏清让见她愣住,开口问。
夏锦年回神,摇了摇头,浅浅莞尔,随即便执起信,视线落在信上,淡抿唇瓣。
半响,她将信放下,又缓缓推至他面前,轻轻颔首,“看信上的意思,沐泽他们要动身去永坊了?”
“嗯。”苏清让应着,顺手将信拿过,放在油灯上一点,火苗“嗤”的一声,烧上信纸。
夏锦年看着渐渐化为灰烬的信,忽而道,“这样说来,李家和张知府那件事以及那日的刺客都已经解决了?”
苏清让拍了拍手,看向夏锦年点了点头。
看来他在离开荣州时都已安排好了一切。
夏锦年这样想着,将手上的纸摊开来。
默了片刻,她忽而有些好奇,抬首看向苏清让,“那些刺客是如何处理的?”
“他们主子的性命留着,其余的人……”苏清让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到夏锦年的面前,“杀了。”
“那些刺客是李家和张知府指使的吧。”夏锦年自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问道。
“嗯。”苏清让开口,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茶杯,不待夏锦年再问,他又缓缓吐出一句,“他们两家,已诛了九族。”
闻言,夏锦年磨纸的手顿住。
他淡然的模样加之慵懒的嗓音,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的平常。
眼前这人,他现在的样子才回到了那杀伐果断的君王模样。
“怎么了?”见她愣神,苏清让微微皱了眉,心头忽然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执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的收紧。
“阿锦可是觉得对他们判得狠了?”
夏锦年回神,却见他一双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视线往下,见他的手指也收紧了些许。
她将他的心思多少猜出了些,眉心微动,淡淡勾唇,“不狠,判得正合适,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而且他们刺杀的可是当今圣上,这“诛九族”的罪倒也不为过。
思忖着,她勾了勾嘴角,便她垂下头去重新将纸铺平,又将油灯往自己面前移了几分,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笔便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听她一席话,苏清让略微收紧的手指缓缓松了力道,忽而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她一直都是懂他的。
他弯起唇角,眸子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夏锦年。
“你这是在画什么?”
“过滤池的样图。”夏锦年手上不停,回道。
“过……滤……池?”苏清让挑眉,似是觉得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时来了兴趣,身子不由往前探了探。
她面前的那张纸上,画了些四四方方的图案,而每个图案里又写了字,还有一些线连着,看着甚是奇怪。
苏清让看了半响也都看不出她画的这些是要作何用处,眉头不由又皱了皱。
“所谓过滤池,便是利用滤料截留水中部分悬浮物杂质和微生物,将平日里饮用的水更干净。”夏锦年手上不停,嘴上倒颇有耐心地为他解释。
但她怕他听不懂什么“悬浮物”和“微生物”这种现代此,夏锦年又忙不迭地再次解释,“简单来说,这过滤池能将原本不干净的水经过沉淀和过滤后变得更加干净,人便可以放心饮用,尤其是生病的人。”
苏清让再次挑了挑眉,似乎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夏锦年手下的那张纸上。
半响,他道,“也就是说,平常的江水中有许多……不大干净的……微生物,人时常饮用会生病不健康,而用此物便将这些……过滤,水便能干净了。”
“bingo!”夏锦年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层,微微抬眸,很是赞许的一笑,“聪明!”
在油灯的微微火光下,那张白皙的脸颊笑魇如花。
苏清让从小便也听过许多赞许之词,可唯独面前人对自己的称赞让心头泛起涟漪。
烛光映在他微微含笑的双眸上,夏锦年一时间有些看的痴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抽回视线,重新定神画图。
与她离得极近的苏清让自然瞧出了她神色的变化,但也未拆穿,唇角微微漾起,手撑着腮,歪头,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作画的手。
“这是给那村子做的?”
“嗯。”夏锦年点头,“村子那边本有疫病,所以不管是用的还是喝的吃的,都需要干净的,现下这过滤池将好能派上用场。”
苏清让一边听着,一边将油灯往她面前移了移。须臾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忽而问道,“如此说来,阿锦所画的这……过滤池,是可以广泛使用的?”
闻言,夏锦年作画的手顿了一顿,明白了他的想法,眸子一亮,“你是想将这过滤池在东昭国内推广使用?”
“嗯。”苏清让点头,面上的笑容敛了敛,“如何,可行吗?”
“可行!当然可行!”夏锦年霎时来了兴趣。
他这个想法很不错啊,虽说这个时代的水源没受过什么污染,但用过滤池过滤一下倒也不错,至少水质方面不用但担心。
“看阿锦这么笃定的样子,能做出来?”看她很是笃定,苏清让抬眼看着她,略有些惊异。
“自然。”夏锦年笑道,“我现在不是正在画样图么,样图完成了就剩找材料了,然后找人手按照这图制造出来就行,而且刚好此次来试验试验。”
一说到此处,夏锦年的眸中仿佛有星光闪烁,亮如星辰。
苏清让看了一眼桌上的画,“阿锦,我现在相信你以往所说的话了。”
夏锦年思忖了片刻,可着实想不出他所说的,到底是哪句话,不禁问道,“什么话?”
苏清让看着夏锦年,眸中一派深沉的黑,“你说,你是仙女。”
噗嗤!
夏锦年猛咳一声,手上顿住,险些在画上顿了一笔。
她……她何时说了自己是仙女儿了?
她腮帮子酸了一酸,干干笑了两声,为避免苏清让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夏锦年赶忙转移话题。
“额,对了,我明日打算去一趟清河镇。”
“去清河镇?”苏清让挑了挑眉。
“嗯。”见他没在继续方才那话题,夏锦年便也松了口气。
她夏锦年在画上添了最后一笔,随后又将画拿在手中将墨迹吹干,回道,“制这过滤池还需要很多材料,我得去镇上看看,顺便查一查疫病的事。”
“我明日同你一起去。”
“一起?”夏锦年抬眸,“你应该有其他事要忙的吧。”
“无妨,那边有沈易安在,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苏清让将油灯拿远了些,以防烧到她手上的图纸,随后又重新替她倒了杯水。
“而且,让你一人去镇子,且你还要查疫病的事,我不大放心。”
冷不防一句的直击心上,夏锦年噎了一下,可苏清让却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是理所应当一般。
惹得夏锦年面上一红,垂头扶额,心想着这人说情话还真是……
不过好在彼时夜色深了,面前的人应是瞧不出她的异样。
“丫头,你要去清河镇?”
听到声音,夏锦年回头,瞧着林博周正往凉亭走。
“嗯,去那边查一下疫病的事,再买些做过滤池要用的材料。”
“过滤池?”林博周愣了一愣,有些讶异,“你准备做过滤池?”
“嗯。村子里的疫病虽然有抑制,但吃的和喝的还是需要干净的水,所以想着可以做个过滤池试试。”夏锦年边说着,将手里的图纸递给林博周。
林博周接过,拿在手中趁着月色看了一阵,随即安心一笑,“果然有丫头在,我放心不少啊。”
夏锦年扬唇笑了笑,对于他的夸赞,笑得如同一个小孩儿般。
望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苏清让的凤眸微微眯了一眯,眼神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不过,去清河镇最主要的事查清疫病的事。”夏锦年倒了杯水递给林博周。
林博周在身旁坐下,“丫头是觉得村子里的疫病是因清河镇那边引起?”
“嗯,有这个怀疑。”夏锦年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复又继续道,“这病来的蹊跷,而且那日我在问那妇女时,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得去清河镇查个究竟。”
“可你的身体……”
“我明日会陪她一起。”苏清让淡淡道。
闻言,林博周的目光转向他,忽而莫测一笑,道,“也好,这样我便放心了。”
说罢,他又转了视线看向夏锦年,眼神暧昧不明。
“咳咳……”夏锦年忽而不大自在,忙轻咳了一声,道,“这,时间不早了啊,也该睡觉了。”
话音未落,她已站起身拿了图纸忙不迭出了凉亭快步进了竹屋。
看着她的背影,苏清让和林博周两人却是心照不宣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