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风雨交加,雷声轰鸣,黑夜之中的闪电就好像要把天空给劈成了两半。
街道上,上百名御林军拿着火把在细雨中护送着一顶轿子前进。
轿子由四名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一座宅子前。
宅子正前方的牌匾上挂着“相府”二字。
轿子一落地,一人就从轿子里迅速走出,他身穿紫色官服,神情冷漠,脚步飞快地朝相府大门走去。他正是当朝的太子太傅林冲。
已经有人事先过去叫门,很快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御林军不等大门全部打开,直接冲撞了进去,将开门人撞得摔倒在地。
林冲三两步走进去,看都没有看一眼躺在地上疼的嗷嗷叫的老守门人,大步走到院内,对等候着的御林军发号施令。
“去!把左相和容婷郡主请出来!”
说是“请”,真正的意思,这里的人谁不知道?
“是!”御林军得到命令,分散开去。
“不用劳烦了。老夫出来了。”左相容志林走了出来,他衣冠整齐,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并不意外,显然早有准备。
“容相,容婷郡主呢?”林冲冷笑,想到多年的死对头终于要除掉了,心里别提多痛快。
“婷儿自前日从岐山归来,身体每况愈下,早间就出气多,进气少了。如今到底是死是活,我已经让管家……”容志林话没说完,管家抱着一人匆匆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郡主她……刚刚去了……”
容志林身子一晃,止不住的脚软,狠狠闭上眼,许久才抬眼看向管家怀中的人儿。
一身简单的白衣,是容婷最喜欢的样式。
她曾经是最风华绝代的人儿,聪慧过人,武艺高强,一般男子都不如她,就连皇子之中也鲜少有人能与她相比。
皇帝曾经有言,若她是男儿一定拜她为相,封王封爵。
可惜,太过聪慧,太过锋芒毕露,怎能不夭折?就算是女子也一样。
往昔白嫩的皮肤,如今干瘪黑黄,早就不复当初的绝代容颜。
容志林再次闭上眼,压下所有的情绪,才缓缓睁开眼,对冷眼旁观的林冲说,“林大人可要验明正身?”
管家抱着容婷的尸身缓缓转身,老泪纵横。
林冲一眼就看出那是身重断肠草之后的死状,又看到那尸身垂下的手腕上,戴着同心锁。
这是容婷与摄政王连锦定下婚约时,太后赐给他们的。
男女手上各有一枚,戴上后就不能取下。
就算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巧匠都无法解同心锁的锁扣。
林冲这下放心了,假惺惺的说,“不必了,人死亦已,死者为大。左相,听旨吧。”
他拿出圣旨,打开,等容志林和抱着容婷尸身的管家一起跪下后,才开始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容志林教唆三皇子连琪谋反,幸而连琪及时醒悟,未酿成大错,左相容志林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罔顾朕的信任。即日起夺其左相之位,打入天牢!郡主容婷助纣为虐,朕心甚寒,连诛!钦此!”
林冲合上圣旨交给容志林,“容相,不,容志林,接旨吧。”
“罪臣接旨。”容志林平静地接下圣旨。
林冲满意地点头,“容志林,皇上念你辅佐三朝,功不可没,特下旨开恩不株连你们容家其他人。也不抄家,这里可以继续让其他人住下去。”
容志林冷笑,“这里,除了我那个一脚踏进棺材的孙儿,还有什么人?”
御林军上前,要将他捉拿回去。
容志林抬手,“容我与管家交代一句吧。”
林冲大方地点头,“可以。”
御林军退后一步。
容志林看了一眼容婷的尸体,心痛万分,他暗暗摇头,叹了口气,对管家说,“照顾好辰逸,若他死了,就将他和我们葬在一起。你们剩下的人就把这里卖了,分了钱就都散了吧。”
管家老泪纵横,抱着容婷的尸身,颤抖不已,“老爷,你放心吧。老奴一定会守着孙少爷,如果他去了,等为他办好了后事,老奴就去找你们。”
容志林拍拍管家的肩膀,转身对林冲说,“林大人,你刚刚也说死者已矣。婷儿的这副枯骨,你带回去也没用。不如,就让管家安葬了吧。”
已经确信死的人就是容婷,林冲对一具满是剧毒的尸体可没兴趣。
何况,容婷怎么说也和摄政王有过婚约,到时候摄政王回来……
想到摄政王连锦,林冲就头皮发麻,摆摆手,“你们留着安葬吧。带走!”
三日后,街市上,一代名相容志林被执行斩刑。
容家大公子容辰逸拖着病弱的身子,和老管家一起来为他祖父收尸。
百姓们都知道容相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说他教唆皇子谋反,大多数都不信。
看到容家大公子在老管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回去,纷纷叹息。
“容家,完了。”
“老天若是有眼,就保佑大公子多活几年,希望容相沉冤昭雪。”
“是呀,是呀。”
这一天,六月飘雪,淅淅沥沥的雪花打湿了那蹒跚步行的瘦弱人儿的衣衫。
冷风吹过,吹开几缕发丝,露出青白的面容。
“少爷……”老管家看到他青得可怕地面容,担心的低唤。
“容辰逸”脚下软软,却一直坚持走着,目光始终定在面前拖着尸身的马车上。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容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辜负了大哥和爷爷的一番苦心的。”
原来,这步履蹒跚,身子单薄的少年,不是容家病弱的大公子,而是应该已经中断肠草死了的容婷!
因为身重剧毒,所以走起路来,和病了许久的人没有分别。
容家大公子容辰逸早在三天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就代替她死去了。
中了断肠草的人,死的时候,皮肤萎缩,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何况,他们本就是双胞兄妹,长得很像。
容辰逸从小身体虚弱,一直用药物维持性命,从未出过相府半步,所以世人都不知道容家大公子到底是何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