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灰白光芒不知何时消失了。

漆黑一片的空间连最后一点光芒都失去,死寂让虚无感如影随形。

好像走了很久。

慕苏对裂缝了解不多，大多来自于无书阁中的典籍记载，但她知道裂缝中存在出口、裂口和眼,穿越裂缝只需尽量避开裂口和眼即可。

以慕苏化元后期修士的脚程,像这般不管不顾的赶路,至多半个月就可以横跨整个大陆,但慕苏别说看到出口，甚至没有感受到和裂缝出口有关的任何迹象。

这不合常理。就算她落在裂缝中较深之处,这一路她没有遇到裂口一直随着指引前进，环境带来的压迫感应当减轻，设若她与目标背道而驰越走越深，那压迫感也该加强才对。

但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她依旧在虚无中漂泊。就像时间已然凝结,而她在原地踏步。

因为灵识受限,慕苏能感觉到只有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在指引着她往前走。

这般空寂之下,免不了思绪纷飞。慕苏也的确回忆了许多，然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回忆的思绪在某个一瞬间断线般变为空白，待慕苏重新回过神来，她似乎忘记了刚刚想了些什么。

也不是完全忘记了,慕苏知道自己想的事大都和容染有关——关于目前拥有的线索，关于这座塔和其他秘境可能的关联，关于逆羽、辞致、亓腾和突然出现的缇安，甚至还想起了去看靖雪和君翔的打算。

许多问题都没有证据更没有结论,慕苏本就无从下手，而现在，她脑子里更是只剩下一堆名词或者说“文字”。

容染……是谁？

什么事,什么人,什么秘境？慕苏想起来了,却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世界里，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思考陷入进退不得的停滞中。

也许她真的在原地踏步也说不定。

也许还陷入了梦中。不然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慕苏”走近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裙装的女孩子，挥手一道剑气刺入女孩子心口？

“慕苏”的眼眸和女孩子胸口涌出的血液一般红。鲜血染红了浅蓝衣裳。

阿染！？

慕苏突然惊醒。她大概明白了。

“滚出去。”慕苏声音低沉冷漠。

“啊呀，就差一点儿。”慕苏脑海里响起和她相同却又尖锐许多的声音，“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要如何滚出去？怎么，不舍得她？可我分明是想为你解决最大的阻碍。”八壹中文網

神智和记忆都完全恢复，慕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大概被动地因境界突破而遭遇心魔。

也只可能是这个原因。裂缝中本该除了环境本身什么都没有，如果那些人能够把爪牙伸到裂缝里，慕苏她们也不必做无用的反抗了，毕竟实力已经悬殊到天差地别的地步。

慕苏沉下心来。虽然以慕苏的实力，只要不遇上眼和裂口这种危险，在裂缝里闲逛两三年不是问题，但显然现在不论是情况还是时间都不允许，她只想快些离开裂缝。

在裂缝中与心魔周旋很是危险，因为裂缝中得不到灵气补充，灵力枯竭时极易失去理智被心魔控制。另一方面，她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逆羽说会确定他们所有人安全后再告辞，也许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慕苏突然庆幸之前将不工剑交给了阿染。不工剑与她有灵魂链接，阿染向来冷静自持，看到不工剑状态良好，应该就不会太担心她了。

她想到容染，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姑娘的模样。一身漂亮的靛蓝衣裙，衣裙上精美的莲纹会将那个姑娘衬得很美；那个姑娘会温柔乖巧的对她笑，但言行举止皆是端雅大气的风度；那个姑娘有时会避开她的眼神，但看她时目光总是真诚而炽热。

“想见她？”尖锐嘲讽的声音出现在慕苏脑海。

“她大概也想见你，可惜，是在不知道你对她做过些什么的情况下。”

“她若是知道你时常透过她去看一个前世幻影，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的所谓爱护不过是出于愧疚，不知会作何反应？”

慕苏停了下来。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停留，等着那声音继续。然而那声音似乎只是一闪而过，慕苏停了许久，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再出现。

前方有若隐若现的光点开始闪动，慕苏叹了口气，重启步伐，往光点前进。

越靠近那道光，慕苏便越确定那不是裂缝的出口，但是不知为何又确定自己必须进去。

看来她是不得不在裂缝中面对突破的心魔了。

裂缝中不会有雷劫是共识，虽然不知道渡劫期大能如果在裂缝中突破还会不会面对九九天雷大劫——目前没有任何先例。毕竟对化元期以上甚至元婴后期以上的修士来说裂缝就对提升修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帮助了，即使去承受裂口的狂暴灵气流也不会有什么提升，反而危险和伤害是实打实的，高阶修士若非必要并不会主动进入裂缝。

当然，这和现在的慕苏没什么关系，突破到分神期并不需要面对雷劫，需要的是突破的机缘与节点。

慕苏没有犹豫，没有停留，径直进入光中。

神思混乱，失去意识，然后醒来。

“师尊，你醒了。”清丽动听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是容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

慕苏脑袋一片空白。

她支身坐起，视线先将小屋左右收入眼中，这里是小兰居她的卧房。

“师尊终于醒了，师尊睡了许久，我担心极了。”容染放下手里的杯盏，一边说，一边走到慕苏床边。她笑得很乖，看向慕苏的目光也热切而专注，小模样讨人喜欢极了。

然而慕苏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剔透美丽如同稀世的宝石，慕苏却不由得恐惧。

“师尊？”容染似乎有些不解，“是身体还不舒服么，怎么这般看着我？难道师尊不想见到阿染？”说到最后，容染眼眸光彩都暗淡了些，眉眼耷拉了几分，却仍满眼认真地看着她。

慕苏摇头。她心神不宁，不由移开目光，收整了情绪，问：“我发生什么了么？叫阿染担心了，抱歉。”

“师尊闭关突破分神期受伤，睡了许久。”冰蓝眼眸满是专注，目光落在慕苏身上仔细打量，人也弯身贴近了慕苏，“师尊为何向我道歉？师尊没事就好。”

慕苏有些不适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我没事，修养一些时日便好。”

太怪异了，太怪异了，哪里都不对，什么都不对，可是慕苏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容染也许没有发现慕苏的避让，只是自然地远离了慕苏：“啊，师尊刚刚醒来，需要静养，是阿染考虑不周。”

她温柔又乖顺的笑容和慕苏记忆中别无二致，看向慕苏的目光也依旧专注：“阿染这便走了，师尊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物什吗？阿染去做准备。”

慕苏被她看得心里发慌，什么都说不出口。

“师尊？”容染轻轻唤了一句。

慕苏回过神来，“没有，”她补充，“阿染担心我这么久，也好好休息吧。”

容染点头。她低了眉眼，慕苏看不见她的冰蓝眼眸，只能听到她温柔地说：“好，那我晚些再来看师尊。”

容染转身离去。慕苏看着她推开门，外面白光一片，容染消失在白光中。

太怪异了。

慕苏有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什么声音告诉她留在这里——但这让她莫名不甘，却又同时告诉她离开这里——这让她莫名恐慌。

她没有任何动作地坐了许久，面无表情的沉默使她像个精致美丽的人偶。

容染放在小桌上的杯盏已经没了热气，慕苏终于默默地站了起来。她在门前停了停，随后坚定地将门推开，走入又一片白光中。

回过神后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黑，这片黑暗的舞台上，唯有她和容染被从上方落下的光芒照耀得清清楚楚。

“啊，师尊怎么出来了？”容染笑，“为何不继续呆在小笼子里享受虚假的快乐呢？我还准备过一会儿去看望师尊呢。”

她的穿着变成了与慕苏辞致游玩时一起订下时的那身衣裳，精美大方的碧叶白莲花纹点缀在青白色间，素净又典雅，将她清傲皎然的气质衬得极好，也将她冰蓝的双瞳衬得更加美丽。

她不紧不慢的走近慕苏，话中是藏不住的恶意，但是语气温柔，连笑容也十分温柔：“慕苏，在玩这场师徒游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慕苏无法解释，说到一半便沉默了。

慕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无话可说，只剩满心的厌弃与倦怠。

容染温柔的笑容并没有笑意，语气也终于转为冰冷嘲讽：“说啊，怎么不说了？”

冰裂剑出现在容染手中，她欺身上前，锋利的冰白剑刃抵入慕苏脖颈皮肤。她笑中满是恶意，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慕苏一个人能够听见：“慕苏，我厌倦这种师徒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