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望了望身边一脸吃了死苍蝇表情的新郎官：这厮……是程咬金的儿子？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强烈，新郎官用余光扫她一眼：“看什么看！”

他这话在蒋晴听来，依稀前世里戴着大粗金链子的东北混二代，叼着牙签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你瞅啥？”

赤裸裸的威胁啊！

蒋晴顿觉后颈发凉，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电视剧里的瓦岗寨，铁叉皮鞭白蜡烛，虎皮交椅骷髅头，混世魔王领着一众程家子弟，咧着嘴对她阴阴直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块新鲜出炉的七分熟牛排……

难怪前女主要上吊，难怪蒋府的亲眷下人们一副送亲如送葬的表情，程家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土匪窝啊！

蒋晴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求救似的望着蒋夫人：“娘……”

蒋夫人眼圈红红：“儿啊，娘知道你心中舍不得……”

我是舍不得……舍不得这条命啊……蒋晴心中惶恐，嘴却有些打瓢：“我我我……”

“儿啊，此去夫家，需孝敬公婆，和睦妯娌……”

蒋晴一把抓住她娘的手，“阿娘！我后悔了，能不能不嫁了？”

她此言一出，便闻身后的蒋家亲属皆倒抽一口冷气，而身旁的新郎官脸色骤变。

他这一翻脸不要紧，程家迎亲仪仗队齐齐变了脸色，阴沉着向前一步，一股杀气立时扑面而来。

蒋夫人吓得咽了两口口水，对着杀气腾腾的新郎官“呵呵”干笑道：“她是开玩笑的，莫当真，莫当真！”赶紧拉着蒋晴的手拍了拍，“娘知道，你是舍不得离开爹娘，但女大当嫁，又是天家赐婚，拦也拦不住，你……”

蒋夫人本想叮嘱几句贤良淑德之类，想想自己女儿要嫁去的是程家，这些话便哽住说不出来，末了，只哀哀吐出一句：“你自求多福罢！”

蒋晴快要哭了，生生从自己娘话里听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

娘啊，你这是把自己亲生女儿往贼窝里推啊，只怕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周年……

被送亲婆连拉带拽地弄上了花轿，一路上，蒋晴都火烧屁股似的坐立不安，无数次透过轿帘缝向外张望，想要寻个逃跑的契机。

但程家的迎亲队伍显然都是家将曲部友情客串，个个膀大腰圆，带着满脸的杀才相，一路走去鸡飞狗跳，生生将迎亲弄出了抢亲的效果。

蒋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默默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纠结着，纠结着，便闻有人喊一声“落轿”，已然到了程府门口。蒋晴几乎是被送亲婆掰着手指，硬生生从花轿里扯了出来，双腿仍在止不住地打颤，一路头重脚轻地走过猩猩红毡，却感觉自己踏过的是一片火海，正走向罗刹地狱。

然而，程家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山匪风，而是典型的高门大户、处处奢华，无处不昭示着程家家主的暴发户式审美。

走过红毡路，一双新人便被喜婆引着先往偏殿去。蒋晴被婢女扶着在一方铺了八宝锦绣软殿的席上坐定，便有个年长婆子来报，说老爷和夫人这就动身往正厅来，请新人在此稍作等待，整理仪容，准备拜堂。

新郎程俊被拉去与亲朋好友寒暄，屋内只剩下蒋晴和两个贴身婢女。桃儿忙着替蒋晴整理妆容衣饰，杏儿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吐一口气道：“我之前听说，卢国公府武将世家，家风彪悍，三步一排鬼头刀，五步一对狼牙棒，每一块地砖上都带血！今日一见，还好没那样吓人！”

蒋晴听得颤了颤，苦笑问道：“你还听说些什么？”

“婢子还听说，程家人日常问候都不是‘吃了么’，而是‘你瞅啥’，‘瞅你咋地’，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血溅三丈都是家常便饭，稀松平常……”

蒋晴听得又是一个哆嗦，桃儿赶忙制止：“杏儿你莫要瞎说，这一路走来，哪有狼牙棒？哪有血地砖？分明就是一派大户富贵景象，程家人也明礼和气得很。”

熟料她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一个尖锐却透着不耐烦的声调响起：“老爷夫人都进正厅了，新娘子还在这儿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