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依旧是大马金刀的坐像,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一双铜铃似的牛眼中还带着殷红血丝,显然还没从昨夜的宿醉中缓过劲儿来,喉咙里不过草草呜咽了一声,便接过蒋晴手里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蒋晴很想赞他一句“豪爽豪爽”,但此情此景显然并不合适,于是再斟一碗,恭敬递到程夫人面前:“请母亲饮茶。”
程夫人接过玉盏,揭盖斯文饮了一口,便将玉盏递给身旁婢女,再接过婢女手里备好的锦盒,递给了蒋晴。
蒋晴忙福身行礼道谢,程夫人便指着坐在左手边的几位长辈,向蒋晴一一介绍,说是程家宗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皆在朝中有官职;而右手边的几位女眷便是他们的夫人,有两位还是朝廷敕封的命妇。
蒋晴一一行礼奉茶,又收了几位夫人的见面礼,正心中暗喜“发财了”,便见程夫人指着左侧下首一位年轻男子,道:“你大哥处嗣与二哥处亮,如今皆在朝中领着差事,每日天一亮就要去衙门应卯,不在家中。这是你三哥处弼,如今帮着打理些府中事务和家族生意。”
蒋晴忙福身向程处弼行礼,端了玉盏向他奉茶。程处弼口中道“多谢弟妹”,却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接茶时指尖划过蒋晴的指甲。
蒋晴有些尴尬,忙松手后退。适时,程夫人对着右侧那张空空如也的椅子,向身边婆子问道:“大媳妇人呢?”
身旁婆子面露尴尬神色,却也禀报道:“夫人,大娘子派人传话儿来,说昨夜染了风寒,今儿头痛欲裂,来不了了。”
这十分蹩脚的借口,听得蒋晴心中一阵发笑,忍不住瞥了程俊一眼:从昨日新郎官闹了肚子,到洞房夜秋月姑娘胸口痛,再到今日奉茶你大嫂‘适时’抱恙……你们程家还真是家门不幸、多灾多难呢。
偏偏程俊同志浑然不觉,老僧入定似的无动于衷,蒋晴便反观程夫人,见她不过绣眉微蹙,叹道:“怎么病得如此不是时候?”说罢,便再没了下文。
看自己婆婆这番不咸不淡的态度,蒋晴心中便有些不悦:若这般托词都听不出来,这位程夫人便可以改个名叫“缺心眼子”了。但她既能屹立程家不倒,显然并不真的缺心眼儿,听出是借口却不做任何处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有心力挺自己这个侄女兼大儿媳妇,要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再回想大娘子昨日鸡蛋里挑骨头的倨傲相,蒋晴思忖:这其中,不知是否有程夫人刻意授意的功劳!
想至此,蒋晴抬眸望一眼高高在上的程夫人,见她故作与女眷交谈,却用眼尾余光向蒋晴瞟来,蒋晴便明悟:这是在观察她的态度,掂量她是否认怂隐忍好拿捏呢!
这第一仗若是输了,今后在程府后宅中,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所谓老虎不发威,你们便要当我是只招财猫儿!
蒋晴唇角扯过个冷笑,抬手又斟了一碗茶,端起来笑道:“既然大嫂嫂身体抱恙,不便前来,妾身也只能遥祝她,早日康复了。”
说着,手腕一倾,将一碗茶悉数泼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