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程俊却是心急等不得,索性带着程不败又在酒坊附近埋伏起来,想要来个守株待兔。然接连埋伏了三四宿,没能等到飞贼光顾不说,还将自己折腾得困乏不堪。
“这贼偷儿也太懒惰!不知道业精于勤荒于嬉么?!”长兴酒坊西厢房,程俊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一边打呵欠一边吐槽飞贼的不敬业。
蒋晴看得好笑:你倒是敬业,不过这法子也太笨了些。
适逢杜氏端茶送来,开口便八卦道:“听闻那飞贼昨夜里光顾了延祚坊……”
“什么?!”程俊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小爷我在安乐坊诚心诚意地等你,你这厮却移情别恋又往别处去了,简直气死个人!
蒋晴便问:“他这回儿偷得是哪家?”
杜氏道:“是胡记药铺,据说丢了些金疮药,还有几只上好的老山参,惹得药铺老板胡大夫一大清早在门口跳脚骂娘。”
程俊生气之余又觉得好奇:“这飞贼转性儿了?不偷吃食,改偷药了?”
蒋晴揣测道:“如我先前所料,这飞贼偷窃,似乎不只为了自己。”观他偷窃的数量和种类,依稀有种拖家带口、好大一家子要养的感觉。
程俊不屑哼道:“照你这么说,那贼偷儿倒成了劫富济贫的侠盗了?”
蒋晴唔道:“也不是没可能。”
程俊便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那侠盗取了你酿酒的粟米之事,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他这话正戳到蒋晴痛处:因酿酒原料被盗,老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如今还在四处转着找米,酒坊已有几日未能开工。
别人都是开门大吉、财源广进,自家酒坊却是开门招贼、劳民伤财。蒋晴揉额苦叹之余,又勾起了对那飞贼深深的不满:“挡我财路者犹如……杀我公婆!我岂能不追究?!”
程俊不禁咽了口口水:“有这样的俗语?”何其歹毒哇!
蒋晴挥手表示这并不重要,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纵横阡陌犹如棋盘,又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盯着认真看了起来。
程俊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鬼画符?”
蒋晴不满地瞪他:“你才鬼画符!”
程俊不禁在心里啧啧:传说中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蒋家女,这一笔字写得……似乎比他这个武将家的子弟也强不哪去啊!
再回想起她做十二生肖时,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工……程俊深觉:名声这种东西,多半靠不住!
“这是我这两日闲来无事,对飞贼的行窃轨迹做的统计分析。”蒋晴指着那“鬼画符”解释道,“你看,除去昨夜偷得是药材之外,他们每四五日里便要有一次大规模的盗窃,这说明什么?”
程俊压根儿没听懂:“……什么?”
“说明他们一次偷窃的食物,仅够四五日之用!食物吃完了,自然要再度出来偷!”蒋晴算了算日子,“如今距离他们偷酒坊的粟米,已然过去了四日,想必快吃光了。”
想想自己高价购来的粟米悉数进了飞贼七大姑八大姨的肚子,蒋晴就一阵肉痛,不禁切齿道:“一旦弹尽粮绝,那飞贼就又该现身了!”
程俊皱眉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咱们依旧无法知晓,那飞贼究竟要光顾何处,如何抓得住他们?”
这也是蒋晴始终头痛之处:他们人手本来就少,不可能搞前世里警察常用的大范围排查和盯点。若再无法预判飞贼的行窃方向,就无法提前打埋伏做准备,抓贼就成了无稽之谈。
她正作难,忽然一股浓浓的香气传来,杜氏忙解释道,“我正在院子里给死鬼老杜和帮佣们烧早饭呢!”说着,来到院角的灶火旁,揭开了锅盖子,用大铁勺将锅里的麦仁粥搅了搅,一股浓郁的麦香气顿时浮上来,引得候在院子里的桃儿杏儿都连连吸鼻子道:“好香啊!”
杜氏便笑道:“新打下来的麦子,粒粒滚圆饱胀,一掐都能出水儿来,能不香么!若是搁在炉火边上烘一烘,那个香味儿散得满院子都是!闻着就能勾出你肚里的馋虫来!”
杏儿是蒋府的家生婢子,自幼生长在长安,哪里晓得粮食的事儿?听杜氏这么一说,口水都要下来了:“真的呀?!”
她二人的对话引起了蒋晴的关注,于是起身出门,向杜氏问道:“你方才说,这新麦子用炉火烘焙,就能散发出很大的香气?”
“那是啊!”杜氏以为四娘子也馋了,笑道:“若搁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的焙,那就更香了!恰巧余庆庄的后生昨日送了两袋子新麦来,我去给四娘子和姑娘们弄点儿尝尝?”
“是要弄些,但是要弄很多,嘴馋的可不止我们几个!”蒋晴眼眸亮了亮,对杜氏吩道,“你去唤你家老杜,让他从酒坊里弄出三只大铁锅,再拿上一袋新麦,带齐帮佣在院子里集合!”
看她前一秒愁云惨淡,后一秒志得意满的样子,程俊不解问道:“你弄这许多粮食和锅,是打算做饭给谁吃?”
蒋晴一脸理所当然:“自然是飞贼!”
程俊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你魔障了?”
“你才魔障了!”蒋晴自信笑道,“你不是想抓贼么?既然咱们弄不清贼的行踪,索性主动邀请飞贼光顾到咱们这里来!”
她这话一出,满院的人都惊了。连聪慧如程不输者,都不禁嘀咕道:“主母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引狼入室啊?”
蒋晴倒笑了:“对,就是要引狼入室,否则如何瓮中捉鳖?”
蒋晴将三只大铁锅分别安排在安乐坊南边、安化门外,以及上回他们断了线索的山坳口。让人在这三处分别垒起了炉灶,升起旺火,然后将新麦粒子倒进铁锅里不停地翻炒。不大的功夫,飘散的麦香便弥漫了整个安乐坊,又乘着西北风渐渐向山坳里扩散。
“这玩意儿还真是香啊!”连程俊都被清冽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跟炒麦的帮佣要了一把炒成焦黄的麦粒儿,一边嘶哈吹气,一边不顾烫地往嘴里塞,还好心问蒋晴道,“你也尝尝?”
“不必了。”蒋晴略有些嫌弃地瞥了眼程俊那不甚干净的手,却也笑道,“连四郎这般吃惯了玉盘珍馐的人,都觉得这炒麦香,更不用说隐藏在山野间食不果腹的飞贼了!”
“那小子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里咽口水呢!”程俊塞了满口的麦粒儿,含含糊糊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蒋晴眸光闪闪:“自然是回去备好陷阱,准备收网打狼了!”
蒋晴命人接连炒了大半日,最后将三口大锅里余热未熄的麦粒悉数送回了酒坊。程俊回程府调来几个身手不错的护院,令他们在酒坊外隐藏起来;程俊自己则带着程不输埋伏在酒坊里面,静待夜半飞贼的“大驾光临”。
二更天过,程不输打了个呵欠,低声问道:“小爷,四娘子这主意靠谱么?别咱们兴师动众的折腾了一天,飞贼却不好这一口儿,可咋办?”
程俊抬手敲了他个暴栗:“怎地?平日里对她一副谄媚嘴脸,这会子倒不信她了?”
程不输揉揉脑门,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话未说完,便被程俊捂住了嘴,示意他莫要出声,然后抬头往通风孔的方向望去。
须臾,便见那扇曾被卸开的木栅栏再度首当其冲,接着便从通风孔内现出个瘦小身影,似是向酒坊内张望了一阵,低声喜道:“就是这个味儿!铁头,快把我放下去!”
程俊眼角寒光一闪,冷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那瘦小身影脚刚一落地,便被程俊一把按住;尚未来得及出声,又被程不输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抓住一个了!程俊抬眼望望从通风孔穿过的绳子:外面还有一个大个儿的呢!
按说,他此时应出声示警,让埋伏在外面的程不败等人现身,将那个大个儿围住。但忆及蒋晴的推断,说那大个儿的身高臂长,力气颇大且来去灵活,又恐黑灯瞎火的,程不败等几个人逮不住他,再被他跑脱了……
程俊纠结了一下,脑海中浮现蒋晴曾说过的“瓮中捉鳖”,突然计上心来,示意程不输看好了这个瘦小飞贼,自己则捏着嗓子效仿这小贼声音,向通风孔外喊话:“门竟没锁着!你快进来!”
喊罢,便跑到酒坊门口,将坊门推开了一条缝,自己则在门旁暗处躲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便闻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程俊立时屏息凝视,借着微弱月光,依稀见个高大黑影从门口进来。那黑影昏暗模糊看不甚清,却果然有一双白咧咧的眼睛!
程俊不禁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心道还真是个无脸有眼的鬼怪不成?然窥见那双白眼向酒坊内四下张望,发出一声低沉的:“阿旺?”
程俊顿时心里踏实:鬼怪……理应不会找个瘦猴子当同伙儿吧?何其跌份儿啊!
偏那瘦猴子听见唤他,心知自己同伙儿也中了圈套,情急之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顿时引起了那白眼高个子的警觉。程俊心知若再不出手,恐怕这高个子贼就要逃,当即一脚踹关了坊门,口中大喝一声“飞贼哪里跑!”举拳便向高个子的一双白眼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