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永宁公主府传来的消息之时,沈芝先是诧异,随后想想立即了然。
照着封宁的性子,今夜不知倒腾了什么“大刑”等着捉弄折辱与她。这清凉节势必不会很太平了……
正思索着如何应对,碧雪见着傅青宓眼皮微跳,惊喜道:“小姐,我看到姑爷睁了下眼,估摸着是快要醒了吧?”
沈芝抬眼仔细看了看,傅青宓依旧一动不动躺着,叹了口气,哪里要醒了?
罢了,时辰不早了,她也该准备准备,去赴今夜公主府的约了。
“碧雪,替我打扮一番吧,不用太招摇,显出相国府的气派即可。”
“小姐要出门?”碧雪下意识问了句。
“嗯。”沈芝眉头深锁,交代道:“我带上安康去便可。你留在府里密切关注二爷,有情况立即派人告知我。”
这些日子,碧雪跟在沈芝身边,也逐渐明白相国府并不像表面那么风平浪静。为了让小姐安心,纵使十分随跟在她身畔,也只好点头应下。
临出门前,沈芝放心不下傅青宓。又噌蹭跑去里屋的床前,仔细观察了下,伸手替他掖好薄被,觉着没甚事。遂欲转身离开。
而傅青宓也正是在这一刻醒来,初睁眼的瞬间,瞧见的就是一身青衫,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沈芝。
思绪飞转,想起那日自己做的糊涂事,心念一动,拉住沈芝的手。
“你去哪?要离开了吗?”
沈芝见到昏睡多日的人,撑着苍白的脸,终于醒来。连他还抓着自己的手都不觉,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不是,我有些事处理,去去就回。”
傅青宓稍稍松了口气,放下手。印象中,似乎沈芝对他,从未有过现下这般担心的表情。
“且去吧,注意安全。”
沈芝含笑点头,款步走出了屋子。
天边的夕阳最后一抹影坠下,余光还在,红澄澄染满半边天。
公主府门外,早已停下许多装点华美的车马,来了不少府内的女眷,大概京中有门有户的均收到了帖子罢。
沈芝不急不缓整理好衣摆,方才钻出马车,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步履从容跨进公主府。
夜幕渐渐降临,在黑夜即将到来之前,府内各处纷纷挂上了灯笼。
设宴之处位于公主府花园,布置得奢华万分。难得一见的夜明珠,不是用来珍藏,在偌大公主府,只是用作宴席的照明工具。
来客纷纷看花了眼,亲自体验到永宁公主受宠的程度。
封宁早已换了身衣,端庄坐在高位上。
今晚她没有任何闲工夫,谁也不亲自接待,均是随意说两句话,便差人带去宴席其他地方。
左等右等,封宁耐心耗光之际,才等到款款而来的沈芝。
报复心理作祟,遂换上副笑意虚假的面容,亲自迎了上去。
在场其他女宾,并不十分理解这番行事,私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沈芝何德何能?劳烦公主亲自等待。”
议论自是一字不落落入沈芝耳里。她沿着花园小道,伸色不改。
与封宁面对面走去,待到碰头那一瞬,两人做出了个令众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沈芝言笑晏晏望着对方,好不欢喜。而封宁则亲切地伸手挽上沈芝的胳膊。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公主得紧。”
“本宫还当你嫁人后,忘了我们这一众姐妹了。”
两人互相寒暄,面上看起来,一派和乐融融,私下里却皆在思索对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前来。
“走吧,本宫为了等你呀,特意把宴会推迟了些呢!”
“给公主添麻烦了,是臣妇的不对。只是家中夫君患疾,耽搁了些时日。”
说到此,封宁面露惊讶:“傅相国么?他可还好?他乃朝中重臣,患了疾病可不太好,黎民百姓都等着他呢!这样,要不本宫差人去请宫中御医前去诊治?”
不知情的人,听到封宁的这番话,还感激涕零,谢皇恩浩荡。觉着她定是个顾全大体的好公主。
可沈芝是不信的,上辈子打了无数回交道,所有经验皆说明。这个封宁,远没外表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极易对付。
“不用了。多谢公主,夫君他已经康复许多。不日便可痊愈。”
封宁听此,有些可惜:“既然不日便恢复,那也是极好的。本宫还说略尽些绵薄之力呢!”
末了,又补充:“用得上本公主的地方,记得说一声哦。毕竟傅相国与璃姐姐曾经,也是极般配的一对。璃姐姐待我好,本宫也该回报些。”
闻言,沈芝感叹:终于露出了本相。
她压下心头那分不快,佯作笑意。今日来可不就是来求人的么?她得收敛些。
然封宁记仇的性子,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干脆利落些。
“那就多谢公主了。臣妇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盼公主能从中周旋一二。”
封宁大喜过望,没想到沈芝是来有求于她的。怪不得今日看起来这般低眉顺眼,乖巧可人。
遂拉着沈芝到一旁,避开众人之眼,低声殷勤问道:“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这话尾,只怕还差了句:说了本宫也只会袖手旁观。
“盼公主能在圣上面前,求个面见的机会。”
话音未落,封宁扯起唇角,眼里撇到别处,笑得讽刺。
沈芝明白,封宁已经知道自己有求于她,也懒得装那些没用的虚情假意,演来麻痹对方。
“那本宫也不拐弯抹角,夫人预备事成之后如何回报本宫?”
封宁说话的时候,一双眼挑得极高,带着些轻蔑,仿佛在说:没想到啊沈芝,你也有今日?
“任凭公主,臣妇愿做任何事。”
封宁心想:当日在京中害本宫失了面子,今日便让你面子里子全丢在这儿,以泄我心头之恨。顺便,帮璃姐姐也出口恶气!
“好!夫人果然是爽快人,那不如把回报放在今日吧,正好本宫的清凉节缺些助兴节目。”
传统的助兴节目,无非就是跳跳舞弹弹琴。沈芝犯了难,她皆不会。正想告知封宁,可否换成舞剑?
封宁已经拉起她,步至园中台上。对着下方一众宾客,拍拍手掌,朗声道:
“诸位,今晚本宫举办这清凉节,大家赏脸前来,本宫深感愉悦。适逢相国府夫人也到场,提议为我们表演助兴,本宫不忍拂了面子。”
说罢,转身吩咐丫鬟:“速速去准备琴。”
众小姐中,有了解沈芝为人的,不由得吃惊:什么?沈芝那粗鄙之人,能抚得了琴?
沈芝捏着衣摆,讪笑上前:“公主,臣妇不会抚琴。”
封宁一愣,脸色淡下去,连着声音都冷了。
向着沈芝迈进几步:“你以为你在跟谁谈条件?真当自己相国府夫人地位高?”
说着,冷笑两声:“罢了罢了,既然不会抚琴,本宫教你个简单的。你这相国府夫人怎么来的,想必你比本宫还清楚。不如跟大家分享分享?”
话毕,沈芝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不乐意?那夫人请回吧!本宫不送。”
沈芝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权衡再三,笑得云淡风轻。
“公主说笑了。沈芝是怕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污了公主高贵的耳。”
称呼忽地从臣妇变成了沈芝,无疑是在撇清与相国府的关系。
“不碍事。你做的出来,本宫有甚听不得的?”
沈芝咬咬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初分得清感情之事,她也不会有今日。
“我沈芝,厚颜无耻,抢了亲姐心上人。不仅如此,为人自私自利,做事不计后果。”
封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那就请绕着本宫这花园,走一圈,让在场诸位小姐都听个清楚吧。”
此要求,意在毁沈芝的面子,打她的脸。
另一边,封鄞与傅青宓两人,站在不远处人烟稀少的凉亭里,将沈芝垂头游荡在众人间说话,引得大家奚弄嘲笑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碰巧从花园那边过来个送酒的丫鬟,封鄞实在好奇得紧,沈芝究竟说了什么,让众人笑成这般。
丫鬟将沈芝的话尽数说与两人听。两人听后,皆神色各异,沉默了许久。
傅青宓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那抹青色身影,心底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蔓延至全身,无处泄放。
捏着茶盏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我似乎不该建议她来这儿。”封鄞面色落寞说道,语气里充满愧意。
他知道不该对沈芝产生多余的感情,这一刻,到底生出来了。
傅青宓“嗯”了声,缄默,再无其他言语。
“但肯为你做到如斯,她应不是传闻所说的人。”
封鄞安慰道。后一句话到嘴边,犹豫片刻,最终又吞回肚里,将沈芝拜托他找人的事隐藏了下去。
“我回了。”说罢,傅青宓起身。
他不忍,如今的身体,支撑不起他看到现下的情况。
然而,花园中宴席处,却传来一阵喧哗。
巡声望过去,只见青衫女子摔倒在地,而着锦服的另一女子,居高临下伸脚踩在其身。
前者沈芝没错了,后者则是封宁。
不过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傅青宓蹙起眉头,想不通彻。
“这般凌辱,永宁实在过分了些。”
说完,抬腿便要往那边去。那是他的妻,怎可受如此待遇?
封鄞眼疾手快,拉住人,劝道:“你尚在禁闭中,若出现在此被发现了,只怕会生出事端。”
见傅青宓不为所动,继续道:“那她今日所做,不都白白浪费了?”
言外之意,忍!
傅青宓双眼充血,咽下心中苦楚。微微闭上了眼睛,负手背过身去。
这一刻,他体会到自己所坚持的事,可笑至极!
两人一进一退,一劝一忍,纷纷落进观察了封鄞许久的沈璃眼里。
沈璃端起酒杯,倒了杯果酒,送至鼻下,闻了闻。
唇边忽而萦绕上一个苦笑。她的可怜妹妹啊!
一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景,就这么自然而然在清凉节上演。
然诸位皆陷其中不自知。